442 去问段真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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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前来向常岁宁辞别的是一群人。

    吴寺卿等一行使臣,今日便要动身离开幽州,继续赶路回京了。

    听他们上前寒暄道别,常岁宁笑着回应。

    末了,那些官员抬手向她施礼。

    常岁宁抬手还礼:“望诸位大人保重。”

    她说话间,视线看向了宋显谭离几人,以及站在吴寺卿身边的吴春白。

    吴春白单独与她轻声道:“常刺史也请保重。”

    至于其它的道别之言,于吴春白而言,都在昨晚那盏果酒里了——此一行,她收获颇丰,许多东西皆被重塑,并得到了一份真挚而隐秘的认同。

    与常岁宁行礼道别后,吴寺卿等人离去之际,不远处,禁军统领鲁冲,亦向常岁宁重重抱拳。

    常岁宁与他遥遥颔首,目送着鲁冲也转身离开。

    收回视线时,却见谭离与宋显并没有立即跟上那些官员。

    见谭离向自己走近而来,常岁宁便问了一句:“怎未见魏侍郎?”

    谭离驻足,笑着道:“我等方才一同去向崔大都督辞别,魏侍郎应是有话需要与崔大都督单独相谈,故我等便先一步离开了。”

    “此刻魏侍郎应尚在崔大都督处。”谭离说到这里,将声音压低些许:“魏侍郎托在下向常刺史带句话,魏侍郎说有要事想与刺史大人相叙,若刺史大人方便,可先行去往魏侍郎车内稍坐等候。”

    说着,抬手示意了魏叔易的马车停放之处。

    常岁宁神情如常地点头:“有劳谭大人传话,我知道了。”

    她看向一旁的宋显,道:“此一别,谭大人与宋大人都务请保重。”

    宋显向常岁宁深深施礼:“多谢常刺史。”

    他要谢的不单是对方这一句保重,还有对方的相救之恩,以及这数日来,每每私下闲叙时,对方给予他的提醒与忠告。

    他们此行出使东罗,虽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但官场上真正的考验,对他与谭离而言,却只是刚刚开始。

    大盛的风雨不会因为东罗和倭国的平定,便就此彻底转晴,皇权飘摇已成定局,局势瞬息万变,他们所要面临的危机,只怕尚未真正到来。

    虽艰难,却仍要守住本心前行。

    宋显与谭离离开十余步后,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青袍少女仍站在原处目送。

    宋显不禁再次抬手长施一礼,才终于离去。

    直到二人的身影走远,常岁宁才对郝浣道:“回帐中一趟,将那只从东罗带来的匣子取来。”

    郝浣应下,很快捧着那只匣子折返,跟随常岁宁来到魏叔易的马车前。

    长吉守在车旁,显然早已得了魏叔易交待,向常岁宁抱拳行礼后,便打起了厚重的车帘:“常娘子,请。”

    “有劳。”

    常岁宁上了马车,将那只匣子随手放下时,视线扫过车内布置,只觉很有魏叔易之风。

    简洁却不简单,自成风雅而非附庸风雅。

    车内相对寻常马车宽敞许多,以竹帘隔开内外,帘后应是下榻小憩之处,常岁宁在外间坐下,只见面前的小几上方摆放着的除了茶盘茶具,还有两册佛经。

    见此佛经,常岁宁再一抬眼,只见角落处赫然还摆着一只香炉。

    或是为了防止颠簸之下香炉翻倒,香炉下方三足不仅有底座固定,外面还覆罩着鎏金熏笼,可见是精细准备过的。

    常岁宁再看炉内香灰堆积,不免得出结论——魏叔易这厮,每日必是很用心的在烧香。

    不多时,车外传来了脚步声,及长吉的行礼声:“郎君,常娘子已在车内等候了。”

    魏叔易点头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抬一手先叩了叩车壁:“常刺史——”

    车内传出少女清亮随意的声音:“魏侍郎上自家马车,犯不着这般拘谨。”

    魏叔易笑道:“此乃礼节所在。”

    那声音便从善如流地道:“那,魏侍郎请上车。”

    魏叔易踏上马车后,只见青袍少女好整以暇地抱臂坐在车内,见他进来,微微笑着点头示意:“魏侍郎请坐。”

    魏叔易在她对面坐下后,也有模有样地笑着抬手施礼:“谢常刺史赐座。”

    气氛比魏叔易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直到他嗅到车内香气,微转头看去,只见香炉中赫然插放着三支正燃着的青香。

    “我点的香。”常岁宁道。

    魏叔易下意识地看向她。

    听到车外长吉走远了些守着,常岁宁含笑道:“我自先熏一熏,驱一驱身上鬼气,也好叫魏侍郎安心一些。”

    魏叔易身形微僵,笑意勉强。

    很贴心的举动,也很自觉,却又颇给人以“无法无天”之感。

    “鬼”自点香……同当着他的面,踩烂他的香炉有何区别?

    而且,竟是直截了当地与他摊明身份了……

    她态度随意,简单明了,好似在聊闲天,却又满是不想多说废话绕弯子的利落简洁。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

    但或是心中已有出路,又或是分别在即,也许是面前之人全无半点所谓鬼气,魏叔易竟也当真没有很畏惧了。

    他看着常岁宁,二人对视片刻,魏叔易口中溢出一丝轻叹:“世间竟果真有此等玄妙之事。”

    见他反应,常岁宁点头:“看来你的确都知道了,想来也没什么需要问的了罢?”

    段真宜便知晓一切,他应当只是需要听她亲口印证一句。

    魏叔易无声轻笑:“是,大致都知晓了。”

    “既如此,那你帮我将这只匣子带给段真宜吧。”

    常岁宁也不称伯母了,说话间,手指落在那只匣子上,示意魏叔易。

    听得这声极度随意而又透着亲近的“段真宜”,魏叔易心情复杂间,视线看去,不由问:“不知匣内何物?”

    “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常岁宁道:“是东罗和耽罗献与我的,我很少用得上,她向来喜欢外面这些新鲜的样式,便带回京中让她戴着玩吧。”

    毕竟是大过年的出来出动,她此行带来了许多东罗赠献之物,有些给了阿兄和崔璟,这些女儿家之物,刚好留给段真宜。

    “……”魏叔易陡然陷入沉默。

    对方如此口吻,如何算不得是一种“宠溺”呢?

    他甚至已能想象得到了——年少的储君,天之骄子,外出征战凯旋,回京时总会带回许多新奇之物……而同样年少的段氏嫡女,定会露出莞尔笑意,满眼惊喜地接过。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叫他年少的母亲为之心动……

    相较之下,他倒也可以理解母亲待父亲的嫌弃之情了……毕竟珠玉在前,而父亲,大约只算得上他们郑国公府中养着的那一堆奇花异草中,不小心生出来的一株杂草。

    果然,人在年少时,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

    而这惊艳了他母亲年少时光的人,辗转换了一副皮囊之后,竟又实实在在地惊艳到了他……

    魏叔易不敢再如此“周旋”下去,闭了闭眼睛,平复思绪。

    常岁宁只当他又犯了那怕鬼的祖传病症,便道:“既无要事,那我便不耽搁魏侍郎赶路了。”

    “等等……”

    魏侍郎忽然睁眼,将她留住。

    “实则……”他开口道:“我仍有一事不明,想请常刺史为我解惑。”

    常岁宁点头,示意他问。

    “两年前,在和州初遇时……常刺史应是初才还世。”魏叔易终于还是问道:“那为何,常刺史彼时所用,会是崇月长公主的笔迹?”

    常岁宁竟一下被他问得愣住了——她初才醒来,只觉一团混沌,不知今夕何夕,未经太多思考,用了自己的笔迹不是很正常吗?

    常岁宁反应了一瞬后,很快意识到了魏叔易这句话中的问题所在——

    他说到“崇月长公主”时,用的乃是第三人的称呼……

    见常岁宁一时未语,魏叔易只能道:“若常刺史觉得不便回答,不答也无妨。”

    他本无立场探究先太子与崇月长公主之间的秘事,且此类事牵扯皇室,他的母亲甚至为此立誓不会泄露……由他问出来,本就很不合适。

    更何况,他的动机,甚至只是好奇心与探究欲使然,并无要紧用途。

    所以,他本不该问的……可他还是问了。

    他当真太好奇了,且百思不得其解,昨夜梦中都与此事有关。

    又待片刻,他只听面前之人问道:“……段真宜不曾告诉你吗?”

    魏叔易笑意略显苦涩:“母亲说她曾立誓,要为故人保守秘密。”

    常岁宁:“她的话,想来并不难诈吧?”

    魏叔易应只需略施蒙童小计,便可诈出真相。

    “……不难。”魏叔易笑容更苦:“可母亲说她一旦泄露,便会遭天打雷劈,我总归不能不孝。”

    “这样啊。”常岁宁了然点头,露出满意笑容:“她倒很守诺。”

    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魏叔易心中猫挠一般,却见她只是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那只匣子,不知在思量什么。

    好一会儿,才听她问:“很想知道吗?”

    魏叔易守着最后一丝体面与笑意:“……取决于大人想说与否。”

    常岁宁在心中“嘁”了一声——真要命,还在嘴硬。

    如魏叔易此类满身心眼子的聪明人,自诩智商与尊严皆在寻常人之上,所以他们遇到不解之事,便习惯旁敲侧击加以试探,而甚少直接问出口,仿佛直接问出来,便代表着某种束手无策的妥协——

    尤其是在面临那些他们自认“不当问”的问题时。

    在常岁宁看来,这是一种既想要探究,却又不想让自己的探究之心处于被动明面之上的傲慢心态。

    傲慢惯了,哪怕自认未曾存傲慢之心时,也会带上这种习惯与人相处,甚至不自知。

    而她,曾深受其扰。

    所以,常岁宁此时微微笑道:“可说,也可不说,取决于魏侍郎想听与否。”

    “……”魏叔易面上体面的笑意闪烁了一下,屏息一瞬,到底是道:“魏某……自然是想听的。”

    常岁宁立时露出心情很好的神态,点点头:“那好。”

    魏叔易心中的弦紧紧拉起,只等着她告知答案。

    这时,却听车外隐隐传来说话声。

    “……大人可是在此处?”

    是荠菜的声音。

    回答她的是郝浣:“是,大人正在车内与魏侍郎说话。”

    常岁宁便往车外看了一眼,道:“此事说来话长……看来今日是没机会详说了。”

    魏叔易:“……?”

    见常岁宁站起身来,他甚至抬手想要将人拦住:“常刺史……”

    常岁宁到底还有一丝人性未曾泯灭,大方地道:“你回京后,去问段真宜吧——便同她说,我允许她说出来了,便不算泄露。”

    魏叔易绝望的手悬在空中,神情感激又痛苦:“……”

    准许他知道,却又不让他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魏侍郎走好,恕不远送了。”常岁宁心安理得地下了马车。

    魏叔易坐在原处,只觉自己很难走好……如此酷刑加身,回京这一路,他能有几个成眠夜?

    他只得长叹一口气,往后靠去,抬起一手拍落在额头上,认栽般喃喃道:“魏子顾……报应啊。”

    常岁宁神清气爽地离去,见荠菜迎上来,便问:“何事?”

    荠菜:“有人想见大人。”

    常岁宁抬眉,今日怎这么多人想见她?

    这次想见她的人,是石满。

    石满是托关系——也就是石老夫人,同荠菜打了商量,才将话传到了常岁宁耳中。

    石满及那几名部将,仍被拘禁在那座帐内,他们不得擅自外出,所以石满只能请常岁宁过来。

    石满是私下托了母亲,其他几名部将尚不知情,此刻见常岁宁进来,表情多是意外不解。

    “是我请了常刺史前来。”石满行礼罢,侧身道:“常刺史请坐下说话吧。”

    常岁宁点头,在石满所示意的位置上盘腿坐下,见石满站着未动,便道:“石将军也请坐吧。”

    石满犹豫一瞬,为了方便说话,才与常岁宁对面而坐。

    其他几名部将暗暗交换罢眼神,或坐或立,都没有多嘴说话,只凝神等待上首那二人开口。

    嘿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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