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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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云中歌》第101节剧情介绍

    (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原著小说)

    在湖边守着马车等候的于安,看到云歌满身血痕的样子,大吃一惊,以为有变故,手腕一抖,就将软剑拔出,纵身上前来护云歌。紧跟在云歌身后的三月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吃惊,云歌身边不起眼的一个人怎么武功也如此高强?难道真如师弟猜测,此人是从宫里出来的高手?

    “于大哥,云姑娘是在山上摔了一跤,没有人追杀我们。”

    于安把软剑绕回腰间,去扶云歌,满心不解。云歌现在的武功如何,他都看在眼里,竟然会摔跤?

    云歌躲在马车里,一声不发,于安也不说话,三月只能一个人无趣地坐着,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不和云歌出来。这丫头越来越古怪,也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回到竹轩后,云歌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如同一只困兽,希冀着能寻到一个出口,却发觉元论如何挣扎,周围全是死路。

    在她心中,仍有一丝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孟珏,他……他……真的这么狠毒吗?

    野葛,其实真正的名字该叫钩吻。如果有动物误吃了它,会呼吸麻痹、肌肉无力,最后因为窒息而心脏慢慢停止跳动。

    而那种像钟一样的美丽花朵有一个并不美丽的名字:狐套。它的花期很短,可这种花却是毒中之毒,会让心脏疼痛,心跳减弱,误食者,霎时间就会身亡,且无解药,不是配不出来解药,而是有也没什么用,因为它毒发的时间太快。

    这两种毒药都可以在某个方面营造出胸痹的假象。可是它们毒发的速度太快,陵哥哥的病是慢症,但孟珏善于用毒,也许在张先生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孟珏完全可以做到……

    云歌的身子一软,又要摔倒,忙扶住了书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中了钩吻的毒,窒息般的疼痛,像是整个胸腔就要炸开,手在不停地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霍光,也许这些都是霍光一人所干,霍光和霍成君都知道这些花的存在,这些事情也许和孟珏没有关系,可孟珏如何知道这些花的?他为什么要骗三月?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狐套?不知道野葛的真名?如果他心中无鬼,他为什么……

    丫鬟捧着香炉进来,本来面有笑容,可看到云歌的脸色,再被云歌几近疯狂的视线一扫,笑容一下就全没了,嗫嚅着说:“夫人早上受惊了,奴婢想着薰香安神,特意烧了一炉,夫人若不喜欢,奴婢这就拿出去。”

    云歌闻到香的味道,模糊地想着此香中有栀子和幽芷,性寒,隐隐间,一道电光闪过,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身子向后倒去。丫鬟忙去扶她,哭着叫:“夫人!夫人!奴婢去请太医。”

    云歌眼前的黑影淡了,渐渐地幻成了血红。一瞬后,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地吩咐:“去叫于安过来。”

    于安匆匆过来,看到云歌的样子,眼睛立即湿了。跪在她榻前说道:“姑娘,你再这么糟蹋自己,老奴不如一死了之,反正地下也无颜见皇上。”

    这是于安第一次在云歌面前提起刘弗陵的死,云歌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立即抹去:“于安,帮我做一件事情,不能让这府里的任何人知道。你帮我去药店配一种香。”

    于安凝神细听。

    云歌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款冬、幽芷、薏苡、梅冰、竹沥、栀子……”想了好一会儿,又犹豫着加上,“山夜兰、天南星、枫香脂。”

    于安答应着去了。云歌躺在榻上,全身冰凉、脑内一片空白,是与不是,等于安回来后,就能全部知道了。

    很久后,于安才回来,说道:“这香很难做,跑了好几个药铺都说做不了,我没有办法了,就跑到张太医那里,他现在正好开了个小药堂。他亲手帮我配了香,还说,如果不着急用,最好能给他三天时间,现在时间太赶,药效只怕不好。”

    云歌闭着眼睛说:“把香燃上。”

    于安重新拿了个熏炉出来,熟练麻利地将香放进了炉子。一会儿后,青烟袅袅而上,他深嗅了嗅,迟疑地说:“这香气闻着好熟悉!好像是……姑娘好似曾用过,这似乎是孟公子当年为姑娘配制的香。”

    回头想向云歌求证,却看到云歌脸色泛青,人已昏厥过去。他几步冲到榻旁,扶起云歌,去掐她的人中,云歌胸中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旧疾却被牵引而出,剧烈地咳嗽起来。无论于安如何给她顺气都没有用,咳得越来越重,嘴角慢慢地沁出了血丝。于安不敢再迟疑,扬声叫人,想吩咐她们立即去请孟珏。

    云歌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咳嗽,一边一字字地说:“不许找他!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他之前!”

    于安忙又喝退丫头,匆匆拿了杯水,让云歌漱口:“我的命是孟公子护下,否则今上虽不敢明杀我,悄无声息地暗杀掉我却不难。富裕,还有姑娘……”

    云歌将一截药草含进口中,压制住肺部的剧痛:“我的医术不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毒,反正他肯定是想出了法子,将剧毒的药物变作了隐性的毒,让你们没有办法试出来,然后再用这个香做药引子,激发了陵哥哥体内的毒。这香可以清肺热、理气机,却寒气凝聚,正好解释了张太医一直想不通的‘寒气大来’,‘心病生焉’,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云歌猛地抽手去扇自己,于安被云歌所说的话惊得呆住,反应慢了,阻止时,云歌已经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脸上,于安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仍挣扎着想打自己。

    于安哭起来:“姑娘!姑娘!”

    云歌一连串的咳嗽中,一口心血吐出,力气尽失,人瘫软在榻上,双眼空洞,直直地看着虚空,面色如死灰,唇周却是紫绀色。

    于安看她不咳嗽了,不知道是好是坏,哭着说:“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搬出这里,先去张太医那里,让他给你看一下病。”

    云歌唇角抽了抽,低声说:“我要留在这里。于安,我的书架后藏着一卷画,你去拿过来。”

    于安依言将画轴拿出来,打开后,看到白绢上绘制了好多种花草,一眼看去都是毒药。

    “左下角,画着一株藤蔓样的植物。”

    “嗯,看到了。”于安一面答应着,一面去看旁边的注释:钩吻,性剧毒,味辛苦……

    “我们今天早上去过的山上,溪水旁长了不少这样的植物,你去拔一些株回

    来。”

    于安看着云歌,迟疑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

    云歌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我这就给自己开方子治病,你放心,我会很好很好。”

    孟珏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全黑。不知道霍光怎么想的,突然和他走得极其近,似乎一切远征羌族的事情都要和他商量一下。许平君有孕在身,前段时间又开了两个大的绣坊,专门招募征夫的家眷,忙得连儿子都顾不上,太子殿下似乎变成了他的儿子,日日跟在他身边出出进进。不过,虽然忙碌,他的心情倒是难得的平和,因为知道每日进门的时候,都有个人在自己身边。虽然,他还在她紧闭的门窗之外,但是,和十几年前比,状况已经好多了。那个时候,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至少现在她知道他,她还为了救他不惜孤身犯险。所以,他充满信心地等着她打开心门的那一日,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他都不在乎,反正他有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只要她在那里。

    刚推开门,就察觉屋里有人,他沉声问:“谁?”

    “是我!”

    云歌点亮了灯,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看清楚她,几步就走了过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歌若无其事地说:“下午的时候旧疾有些犯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孟珏虽然明知道云歌会拒绝,仍然忍不住地说:“我帮你看一下。”

    不想云歌浅浅一笑,应道:“好啊!等你用过饭后,就帮我看一下吧!”

    孟珏愣住,云歌跟着他学医,受的是义父的恩惠,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半丝好意,今日竟……一个惊讶未完,另一个更大的惊讶又来。

    “你用过饭了吗?”

    “还没。”

    “我很久没有做过菜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不过,你也吃不出味道来,所以就看看菜式,填填肚子吧!”

    孟珏只觉得如同做梦,不能置信地盯着云歌:“云歌,你……”

    云歌抿着唇,似笑似嗔:“你若不肯吃拉倒!”说完,就要起身走人,孟珏忙去拽她:“不,不,我肯吃!我肯吃!我肯吃……”一连说了三遍还不够,还想继续说。

    云歌打断了他,抽出手,低着头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换衣服吧!我很快就来,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就用饭。”

    孟珏太过欣喜,什么都顾不上,立即去屋里换衣服。一面想着,云歌还不知道他的味觉已经恢复,他相信自己也能品出她菜里的心思,待会儿他要一道道菜仔细品尝,然后将每一道菜的滋味、菜名都告诉她,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云歌将所有的菜都放在了食盒里,看着最后的一道汤,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守在门口的于安见状,走到她身旁小声说:“姑娘,孟珏的武功不如我,我去一剑给他个了断就可以了,你何必如此自苦……”

    云歌脸上有缥缈的微笑,幽幽地说:“钩吻,会让人呼吸困难,然后心脏慢慢地停止跳动,你能想象人的心一点一点地停止跳动吗?人会很痛、很痛,‘痛不欲生’就是形容这种痛苦。陵哥哥却忍受过无数次。我要看着孟珏慢慢地、痛苦地死去,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从犯,也该自惩。你知道吗?我贴在陵哥哥胸口,亲耳听到他的心跳一点点,一点点……”她眼中有泪珠滚来滚去,她猛地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小截钩吻,放进了汤里,然后提起了瓦罐,“你回去收拾包裹,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于安面色惨白,想要劝她,却知道如果能劝,早就劝住了。只能目送着她一手

    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瓦罐,独自一人走进了黑暗的夜色。

    孟珏脱下官服后,犹豫着不知道该选哪件衣服,左看右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出来。笑声中,闭着眼睛,随手一抽,抽出来的衣服竟是放在最底下的一件,是当年在甘泉山上,深夜背云歌去看瀑布时穿过的袍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几次想扔掉,却又都没扔,只是越放越深,最后藏在了最底下。他拿着袍子,怔忡了好一会儿,穿上了它,淡笑着想,反正她也不会认出来的。

    换好衣服,擦了把脸,坐到案前静等。

    安静的夜里,只觉得心跳得快,外面忽然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他忙起身去关窗户。夏日的天多变,回来时,还觉得天空澄净,星多云少,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看不到一颗星星,青黑的天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的厚云,好似就连着屋檐。

    孟珏正担心,就看到云歌两手提着东西,行走在风里,裙裾、头发都被风吹得凌乱。

    他跑出去接她,刚到她身边,天上一个惊雷炸响,云歌身子猛地一个哆嗦,手中的瓦罐松脱,砸向地上,他忙弯身一捞,将瓦罐接住,另一只手握住云歌的手,跑了起来,进屋后,他去关门:“看样子,要有场大雨了。”一转身,看见云歌仍提着食盒立在那里,正呆呆地盯着他的手。摇曳的烛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模糊不清,他刚想细看,她侧头看着他一笑,将瓦罐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案头:“这是汤,一会儿再喝,先吃菜吧!”

    她把食盒打开,笑着说:“孟公子请坐,在下要上菜了。”

    孟珏笑起来,坐到案前,先对她作了一揖道谢。

    云歌将四道菜摆好,微笑着说:“你一边吃,我可以一边告诉你每道菜的味道,这道菜是用……”

    孟珏笑着阻止了她:“是吃菜品味,而非吃菜听味,让我自己慢慢吃,慢慢想吧!”

    云歌淡淡一笑,随他去了。自己低头吃了两Vl五色杂饭,却食不知味,只得放下了筷子。

    孟珏看着桌上的菜肴,琢磨着该先吃哪一盘。一眼看去,似乎十分分明,云歌的四道菜,展示了四个季节,春夏秋冬,按照四时节气去用就可以了。可是……一瞬后,他拿定了主意,举筷去夹一片片冰晶状的雪花,此菜堆叠错落有致,形如梅花。

    云歌看到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冰凉爽口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甜,梅花的香在口中化开,清雅甘洌。这盘菜虽然是雪花,隐的却是报春的梅花。

    初相逢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一切都若有若无,淡香中却自有一番浓郁。孟珏想到乞丐打扮的男孩,绿裙曳地的少女,昔日的顽皮古怪、明眸笑语、蹙眉嗔目、飞扬明媚都从眼前掠过,不禁淡淡地笑开。

    吃了几口后,又去夹一碗半透明的桃花鳜鱼。桃花、流水、鳜鱼,都是春天的景色,可云歌最后用了桃胶调味,桃胶是桃树上分泌出的胶体,如同桃树流出的眼泪,所以民间也叫“桃泪”,而且这些桃花全是零星的花瓣,并非完整的花,应是暗喻落花纷纷,泪眼送春,所以此菜虽是春景,打的却是夏季。

    鳜鱼的味道很鲜美,再配以桃花的香气,更是味足香浓。恰如两人正好的时候,月夜中,他背她去看瀑布;月光虹前,他第一次对她敞开了心扉;山顶上,他绾住她的发,许下了此生此世的誓言,那时的她和他应该都是浓香中欲醉的人。

    第三道菜,荼藤炖小羊肉,乳白色的汤上,星星点点粉红的茶蔗,煞是漂亮。看到荼縻,会很容易猜到夏季,不过荼藤花虽然开在夏季,却是夏季最后的一朵花,它谢时,秋天就已经要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羊肉一人口,先前的满口浓香一下就变了味道,竟是难言的辛辣。孟珏脸上的笑僵了一僵,不动声色地将羊肉咽下,去夹最后一盘菜。

    最后一盘菜是菊花醉紫蟹,菊花是秋风中的花,紫蟹也正是金秋时节最好的食物,但是依照前面三盘菜,类推到此,孟珏已经可以肯定,这盘菜是秋景冬象。果然,揭开紫蟹壳,里面压根就没有蟹肉,用的是剁碎的河虾混以猪肉填在螃蟹壳里。似乎暗讽着,不是吃蟹的季节,也就别想着吃蟹了。

    孟珏要鼓一鼓勇气,才敢去夹菜,刚入口,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想立即吐掉,可他仍然微笑着,如同品尝着最甘美的佳肴,将菜细细咀嚼后吞了进去,不但吞了,他还又夹了一口菜,又经历着一轮痛苦,胃里翻江倒海,苦不堪言。心也在苦不堪言中慢慢地沉了下去。云歌用了天下最苦的几味药草熬煮虾肉和猪肉,如果是恨,那么一定是汇集了天下最苦的恨。

    “觉得如何?”

    她的眉眼中似是盈盈的笑意,起先太过开心,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楚,那笑容下深藏的恨。

    也许因为绝望,他麻木地笑着:“很好。”

    她提过了瓦罐,盛了一碗汤,还很温柔地吹了吹,等凉一些了,才端给他:“这是最后一道菜,用了很特殊的材料熬制的汤,你尝尝。”

    他接过,轻轻地抿了下,舌尖刚碰到汤,一股异样的辛苦就直冲脑门,钩吻!原来如此!老天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她终是知道了,到这一步,他和她之间,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抬头看向云歌,云歌抿着唇,盈盈地笑着。两人之间,眼波交会,似是缠绵不舍,也似是不死不休。

    他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大漠,一轮酷日炙烤着天地,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黄沙,而他已经在这片荒漠中跋涉了一生,却看不到任何能走出荒漠的希望,浓重的疲惫厌倦袭来。他看着她笑了,一面笑着,一面大大地喝了一口汤。

    云歌看到他吞下汤的同时,脸色刷地惨白。她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化,仍然强撑着,坐得好似姿态惬意,微笑地凝视着他。

    他也微笑着凝视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当喝完最后一口,他轻声唤道:“云歌,你坐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小说《云中歌》第102节剧情介绍

    (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原著小说)

    云歌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失魂的人一般,坐在了他的身边。

    “云歌,我待会儿就要去睡觉了。你带着于安离开长安,回家去。霍光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刘询会替你报仇,你只需等着看就行了,他出手一定狠过你千百倍。至于刘询……”他细看着云歌的神情,看她没什么反应,心里舒了口气,“如果有一天……反正你只要记住,刘询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会有人去‘惩罚’他所做的一切。一时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刘询让你承受的一切,日后他也会点滴不落地承受。”

    云歌的眼睛里有蒙蒙的水汽,孟珏笑看着案上的菜肴,说道:“这几句话,我想说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云歌,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故事虽然感人,但伯牙为子期裂琴绝弦并不值得称道。琴音是心音,我想伯牙第一次弹琴时,只是为自己的心而奏,子期若真是伯牙的知音,肯定希望他的心能继续在高山流水间,而非终身不再弹琴。在刘弗陵心中,你的菜绝不仅仅只是用来愉悦他的口腹!你应该继续去做好吃的菜,不要忘记了你做菜的本心!”

    云歌的一串眼泪掉落,孟珏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手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笑着起身,挣扎着向室内走去:“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刘……”他的步子一软,就要栽向地上,他忙靠到了墙上。

    他扶着墙,大喘着气,慢慢地向前走着:“刘弗陵即使知道今日的一切,他也不会希望你去为他报仇。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杀人……能让他活过来吗?能让你快乐一点吗?每害一个人,你的痛苦就会越重!云歌,你不是个会恨人的人,刘弗陵也不是,所以离开,带着他一块儿离开!仇恨是个沼泽,越用力只是越沉沦,不要……不要……”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说完,“……再纠缠!”

    屋子外面,几声惊雷,将痴痴呆呆的云歌炸醒。她猛地跳了起来,眼中含着恐惧地望着孟珏。

    孟珏手抓着珠帘,想要掀开帘子进里屋,却身子摇晃,他尽力去稳住身子,但没有成功,咔嚓几声,他拽着的珠帘全部断裂。在叮叮咚咚的玉珠坠地声音中,他跌在了地上,再爬不起来。

    脸色越来越青紫,胸膛急剧地起伏,四肢开始向一块儿抽搐痉挛,云歌跑到他面前,对着他吼:“是我下的毒,是我下的毒!”

    孟珏想笑,却笑不出来,肌肉已经都不听他的命令,他哆嗦着说:“我……我知道。”

    “你该恨我,我也要恨你!听到没有,你要恨我,我也要恨你!”

    孟珏的眼中全是悲伤,还有无尽的自嘲。云歌,如果恨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么你就恨吧!

    胸痛欲裂,好似下一瞬,他就会在疼痛中炸裂。耳朵开始轰鸣,眼前开始发黑,就在意识昏迷的一刹那,他仍想努力地再看她一眼。

    “云歌,离开!”

    伴随着最后的叹息,他的眼睛终于无力地闭上。

    云歌的身子软软地跪向地上。

    于安在竹轩里越等越怕,为什么云歌还没有回来?万一孟珏发现云歌想杀他呢?他会不会反向云歌下毒手?最后实在再等不下去,不顾云歌吩咐,赶了过来,听到云歌的吼叫声,立即推开了门,发现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孟珏和满脸悲伤绝望跪在地上的云歌。

    他冲上前去,抱起云歌,想带她走,却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她双眼的瞳光涣散,整个人已在崩溃边缘,嘴里喃喃地说:“他死了,他死了,他也死了……”

    在这一刻,于安清晰无比地明白,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会杀戮,而云歌就恰好是这样的人。如果说刘弗陵的死是她心灵上最沉重的负荷,那么杀死害死了刘弗陵的人并不能让云歌的负荷减轻,反而会让负荷越来越重。如果孟珏现在死了,云歌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她会永远背负着这个噩梦般的枷锁,直到她背负不动,无力地倒下。

    于安伸手去探查了一下孟珏的脉搏,抓住云歌喝问:“解药!给我解药!”

    云歌痴痴傻傻地看着他,于安用了几分内力,用力摇着云歌:“孟珏还没死!解药,快点给我解药!”

    云歌的瞳孔猛然间有了焦点,紧紧地盯着于安。

    于安大声地吼着:“他还没死!”

    云歌的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想喂给孟珏,可在手碰到孟珏身体的一刹那,她又突然收回了手。他害死了陵哥哥呀!我是个懦夫!我竟然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她将那株药草扔到孟珏身上,却又完全不能原谅自己,一步步地后退着,蓦地长长悲鸣了一声,就向外跑去。

    闪电中,几声雷怒,铺天盖地的大雨倾泻而下,云歌在大雨中歪歪斜斜地跑远了。

    于安想追她,却又不得不先照顾孟珏。他扶起孟珏,先用内力帮他把毒压住,看着白色的小花,十分不解,这不是他摘回来的钩吻上攀附的一株植物吗?当时没多想,就顺手一块儿带回来了。突然间,灵光一现,明白过来,世间万物莫不相生相克,此物既然长在钩吻的旁边,那么应该就是钩吻的解药。

    忙把孟珏的嘴掐开,将草药挤烂,把药汁滴到了孟珏的嘴里。随着药汁入腹,孟珏的呼吸渐渐正常,神识也恢复过来。

    于安把整株药草塞进他嘴里,立即扔开了他,无比憎厌地说:“吃下去。”说完就跑进了大雨里。

    在轰轰的雷鸣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天空中划过,如同金色的剑,质问着世间的不公。大雨无情地鞭笞着大地,似在拷问着世间的丑陋。

    云歌在大雨中奔跑,奔出了孟府,奔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奔出了长安城。

    天地再大,大不过心。她的心已无宁土,苍茫天地间,她已经无处可去。宏伟的平陵伫立在黑暗中,无论风雨再大,它回应的都是沉默。

    “站住!”

    守护帝王陵墓的侍卫出声呵斥。云歌却听而不闻,依旧向陵墓闯去。侍卫们忙拔出刀,上前拦人,云歌身法迅疾,出手又重,将几个侍卫重伤在地后,人已经接近陵墓主体。大雨中,众人的警戒都有些松懈,不想竟有人夜闯帝陵,侍卫们又是怒又是怕,忙叫人回长安城通传,请调兵力。

    其余侍卫都奋力拦截云歌,云歌渐渐情势危急。一个侍卫将她手中夺来的刀劈飞,另两个侍卫左右合逼向她,云歌向后退,后面却还有一把刀,正无声无息地刺向她。

    云歌感觉到后背的刀锋时,一瞬间,竟然有如释重负的安静宁和,她凝望着不远处的帝陵,心里轻声说:“我好累,我走不动了!”刀锋刺入了云歌的后背。云歌本可以挡开前面的刀,她却停了手,任由前面的刀也砍了过来。

    在闪电扭动过天空的一刹那光亮间,于安看到的就是云歌即将被兵刃解体的一幕。可是他还在远处,根本来不及救云歌,魂飞魄散中,他泪流满面,满腔愤怒地悲叫:“皇——上——”

    叫声中,于安发了疯地往前冲去,只想用手中的剑,杀掉一切的人,问清楚苍天,为何要对好人如此?!

    几个侍卫猛地听到一声“皇上”,多年养成的习惯,心神一颤,下意识地就要下跪,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控制住了下意识的反应,可手上的动作还是慢了。云歌却在悲叫声中惊醒,她还没见到他呢!现在不能死!力由心生,身形拔起,借着侍卫失神的瞬间,从刀锋中逃开,几个侍卫还欲再攻,于安已经赶至,一阵暴雨般密集的剑花,打得他们只能频频后退。

    云歌避开刀锋后,就立即向前跑去,大部分侍卫都被于安拦住,零散的几个守陵侍卫也不是云歌的对手,云歌很快就跑到了陵墓前。可突然间,她又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台阶上方的墓碑,似乎想转身离开,好一会儿后,她才一步步慢慢地上着台阶。

    当她走到墓碑前,看到一堆谥号中的三个大字:刘弗陵。她身子软软地顺着墓碑滑到了地上,眼泪也开始倾泻而下。她一直不想面对这一切,因为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骊山上他和她相拥赏雪的一幕。

    当时,他正和她说话,还要听她唱歌,然后她睡着了,等醒来时,她就在古怪的驴车上了。她从来没觉得他死了。在她的记忆中,他只是暂时离开,所以她从不肯听任何人在她面前说他已经……死去。可是,现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永远离开了她,不管她哭她笑,不管她有多痛苦,他都不会再回应她,因为她的陵哥哥就躺在这个大大的土包下面,而让他躺在里面的凶手是孟珏,还有……她,若不是她给了孟珏可乘之机,陵哥哥就不会中毒。而现在,她连替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她杀不了孟珏,她杀不了孟珏!

    “陵哥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云歌的脸贴着冰冷的墓碑,却若倚在情人温暖的怀抱,小声地低喃着。

    “陵哥哥,我好累!我真的走不动了。我知道你想让我继续爬山,你说山顶会有美丽的日出,不见得是我本来想要的,可也会很美丽,但是我就是只想要你!我不想看别的日出!

    “陵哥哥,我可不可以不爬山了?我真的爬不动了,我想闭上眼睛睡觉,梦里会有你,即使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就想一直睡觉,我不想再醒来……

    “陵哥哥,你若知道我这么辛苦,会不会心疼?你肯定也舍不得让我去爬山了,对吧?你一定会同意我休息的……”

    不小心惊扰了帝陵的安静都是大罪,何况来者还夜闯帝陵、杀伤侍卫。装备精良的援兵已到,领兵的军官看到于安一人站在台阶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阻挡着众人。一个人竟然就闹得他半夜从榻上爬起来,冒着大雨出兵?大怒下命令,若不能生擒,就当即格杀。

    于安虽然武功高强,可一个人怎么都打不过上百的精兵。他边打边后退,渐渐地,已经退到了刘弗陵的墓前。

    他手握长剑,一人站在台阶上,将云歌护在身后,阻挡住士兵们再上前。因为周围不是玉石栏杆就是雕像,全都是陪伴帝王安息的物品,类似未央宫宣室殿内的龙榻、龙案,侍卫怕刀剑挥砍中伤了帝陵的这些物品,别到时候功劳没赏,反而先降罪,所以出刀都有顾忌。虽然于安还能苦苦支撑,尽力挡住侍卫不靠近云歌,但时间一长,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随时都有可能命丧士兵刀下。

    领兵的军官看到自己的部下被一个于安阻挡到现在,肝火旺盛,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操起自己的两柄斧头,一面向前冲,一面叫:“兄弟们,撂倒了他,回去烤火吃肉!”

    士兵们一看头儿亲自冲锋,也都开始玩命地往上攻,于安再难抵挡,回头叫云歌,想带着她逃跑。可云歌闭目靠在墓碑上,好似什么都听不到。

    他匆匆后退,抓住云歌的胳膊,想带她走,可云歌死死地抱住墓碑,喃喃说:“陵哥哥,我就在这里,我累了,我不想爬山了……”

    于安一时间根本拽不动,悲伤无奈下,只得放弃了逃走的打算。看到台阶下密布的人头,正一个个挤着向前,他喟然长叹,没想到这就是他的结局!他以为他要遵守在皇上面前发的誓言,护卫云歌一辈子!他想着只要他大叫出云歌是孟珏的夫人,或者霍光的义女,那么即使是闯帝陵这样的重罪,这些官兵也不敢当场杀害云歌,可是……

    他回头看到云歌的样子,想到刘弗陵的离去,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剑!今日,即使死,也绝不再和孟珏、霍光有任何瓜葛!

    无数士兵的刀像倾巢之蜂一样围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尖刃,在黑暗中闪烁着白光.一丝缝隙都没有,连雨水都逃不开。

    “轰隆!轰隆!”

    雷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哗啦!哗啦!”

    大雨越下越急,砸得大地都似在轻颤。

    平陵的玉石台阶上,两道鲜红的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流下。从远处看,如同帝陵的两道血泪……

    Chapter 17 只应碧落重相见

    同样的月儿,同样的星星,甚至同样的宁静,可未央宫的夜晚和寻常人家屋檐下的夜晚很不一样。

    黑暗可以掩盖太多丑陋,阴谋诡计似乎也偏爱黑暗,所以在这个恢弘庄严的宫殿里,夜晚常常是好戏连台。皇上与妃子在柔情蜜意中不动声色地阴招频频,妃子与妃子在衣香鬓影中杀机重重,皇子与皇子在交杯推盏中磨刀霍霍……

    在这里,微笑很近,欢乐却很遥远;身体很近,心灵却很遥远;美丽很近,善良却很遥远,而看似最遥远的丑陋,在这里却是最近。丑陋在每一个如花的容颜下,在每一个明艳的微笑里,在每一袭精致的华衣下,在每一声温柔的私语中,在每一扇辉煌的殿门里。

    不过,阴暗中偶尔也会开出正常的花。

    椒房殿的夜晚,除了少了一个男主人外,常常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慈母手中的针线,儿子案头的书籍。

    在温暖的灯下,刘奭趴在案头,温习功课。许平君一边做针线,一边督促着刘奭用功。

    刘夷做了一会儿功课后,看许平君仍在缝衣,问:“娘,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许平君摇头笑:“等把这片袖子缝好,就休息。”

    “娘,你怎么给我做衣服,不给妹妹或弟弟做衣衫?”刘奭倒了杯水,端给母亲,忍不住地摸了下母亲高鼓着的肚子,总是难相信这里面会住着个小人。

    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娘都还留着,到时候可以直接给她用。你却不行,现在个子一天一个蹿,不赶在这个小家伙出来前,我手还能腾得出来时给你做几件衣袍,到时候你就要没衣服穿了。”

    刘奭呵呵笑了:“师傅也说我最近个子长得很快,其实,官里都给我备衣袍了。”

    许平君瞪了他一眼:“你下次去娘长大的村子里打听打听,谁家小子不是穿娘亲手缝制的衣服长大的?”

    刘夷笑着不说话。

    许平君完成了手里的袖子,伸了个懒腰,刘奭刚想站起,帮她去捶下腰,外面突然响起了人语声,刘夷皱了下眉头,向外走去:“娘,我去看看什么事情。”

    刘夷是走着出去的,一瞬后,却大步跑着回来:“母后,富裕说他接到消息,有人夜闯帝陵,隽不疑已经命五百精兵去护卫帝陵。”

    许平君笑道:“那很好呀!”忽而一愣,不对!“哪座帝陵?”

    “平陵!听说是一个女子,富裕他很着急,说他担心是姑姑。”

    许平君一下就跳了起来,腹内的小人好像不满了,一阵乱踢,她身子晃了下,一旁的宫女忙扶住了她。许平君深吸了几口气,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得赶去看一下,不是你姑姑就算了,如果是……”

    刘奭笑着没说话,母亲和姑姑姐妹感情非比寻常的深厚,他已经料到母亲肯定会出宫,所以刚才就吩咐了富裕去备车,果然被他猜对。

    “母后,一般人想接近帝陵都很难,可姑姑若想拜谒帝陵有无数种方法,为什么要深夜去硬闯?儿臣觉得不会是姑姑。不过母后不去一趟不会放心,那我们就走一趟吧!”

    许平君张了好几次嘴,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说道:“等你再大些时,我再和你说你姑姑的事情。正因为有那么多方法,她都一直不肯去拜谒帝陵,所以今天晚上若是她,肯定是出了大事,命马车快一点。”

    刘夷不再多言,等母亲上了车后,对驾车的富裕说:“平稳中尽快!”

    富裕驾着马车,飞速地出了未央宫,驰进了漫天大雨中。

    当他们赶到时,没有看到云歌,只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士兵,挤在平陵的台阶上,而台阶上全是流淌着的血水。

    刘夷掀帘看了一眼,头有些昏,忙又缩了回去,拉住要下车的母亲,脸色苍白地说:“母后,不要下去,外面有血……”

    许平君推开了他的手:“你的母后经历过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说着话,她跳下了车,富裕忙撑起了伞。

    看到台阶上的血,许平君眼中有担心恐惧,面色却还镇定,一面沿着台阶向上急走,一面对富裕说:“命所有人跪迎!”

    富裕立即扯足了嗓子开始吼:“皇后、太子在此,所有人等下跪接驾!”

    在他一遍遍的吼声中,一圈圈的人回头,一边看,一边都跪了下去。皇后加太子的威慑力十分大,不过一小会儿工夫,所有的兵士都跪在了地上。

    青灰色的陵墓上空,几道金色的闪电如狂蛇乱舞,扭动着划过天空,映照得陵墓惨白的刺亮。

    许平君也终于借着光亮看到了于安,可是云歌……

    浑身是血的于安,在看到她的瞬间,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下,被他护在身后的云歌露了出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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