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风中的火焰(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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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我急忙点点头,生怕她质疑了我的爱国精神——这是一个如果被怀疑不爱国,不至少心存一丝仇视那些欺负过中国、还至今远比中国强的国家,即便明知被误解,也必须做出激烈反应的年代(当然,如今“进步了”,还会加上怒砸美国、日本、法国、韩国商品甚至店铺等行径,来更“充分”、“直观”地向全世界表达我们中国人的爱国“情操”,否则,稍有不慎表示他国更好,轻则被斥为“精日”、“精韩”等等,重则甚至要锒铛入狱,哪怕触犯的所谓相应的法律条文,或许还根本没有诞生),虽然我很清楚以王梦雨的性情,绝无那种促狭偏激心态,也还是习惯性地同时说:“就是举个例子,欧美也一样啊,海明威不就特强悍吗。欧洲也是啊,拜伦一个人去希腊参战,很多英国人还特支持他来着,凯撒更不用说了,这打仗那么牛的人,你听说过吧?他就是不管战争怎么激烈,也要坚持写作,不过听说可能文字修饰水平不是特高那种,所以他的拉丁文作品,是标准的入门读物,他最有名的话,也特别直白——”

    “这我听说过,是‘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赢了’,对吧。”

    王梦雨满面笑意地接过话,随即说:“我觉得吧,倒是咱们国这几十年把粗俗野蛮当有气概,还自以为特男子汉呢,我最讨厌了,反正我就是喜欢有文化、会写东西的。所以跟我就不用顾虑什么,你还是写出来呗,就跟这儿,反正还早,本来也是想让你等雪停了再骑车,怪危险的,你要不戴眼镜还好,我看再有会儿就能停。”王梦雨说着,已经不仅停下脚步,还放下包,指着来路道:“我去把那个树枝儿再拿过来啊。”

    那时,做任何事情只会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和必要的我,不会察觉到王梦雨有多么不愿意回她那个不知会拥挤到何时、颉颃万端的家,只以为她能不在乎疲惫,一定是愿意和我相处,这样的时光,除了温馨惬意,其他就全无必要考虑了。听到她的建议,还要说自己过去取,看她毫不犹豫地向回走了,只好再次放下她沉甸甸的挎包,一边回想自己写的词,有哪个还记得全,而且估计王梦雨能喜欢。

    “这回,直接在雪地上写就行了吧,那么沉的大铁锹我懒得拿了。另外,我服务这么殷勤,可别辜负了我的热情啊。”不多长时间,王梦雨满面绯红,在又小了几分气势的雪中略带喘息地走过来大声说。

    我赶紧迎上接过树枝,指向两人停住的地方说:“哪能,就是我刚才在那儿用手写了几个字了,你看看,要是开头就觉着没意思,我也就别继续露怯了。”

    王梦雨走过去,仔细看的同时,出声念道:“…‘起西风——’这个...”

    “不是,从右往左,从上往下的顺序,和刚才我写那首的格式一样。”我订正道。

    “噢,好吧——‘

    往事如花落。

    去无声、渐起西风,寒蝉啼彻。

    ’不错啊,我觉得挺有意境的。是什么词牌的?”

    “《贺新郎》,也叫《金缕曲》,清朝时候特流行——哎呀,这个‘彻’字太难看了。”我说着便要用脚抹掉,王梦雨笑着拉住我道:“没关系,挺好的,我说内容挺好的,接着写。是你以前的大作啦?挺像回事呢,可好像又不该是你这么大的人的心思,能写出来的句子。倒是这西北风真的刮起来了,越来越冷,要不你念出来,我来写,活动着还好,而且——”她忽然有些歉意的神情道:“一看见左手写字,我就总觉着写不好,你看看我的字,能不能配得上你的词?”

    我几乎不假思索道:“啊,我刚才…还有这几个字不好?我觉着…”王梦雨从我手里抽走树枝,笑道:“你就是自尊心太强了,特敏感。我又没说难看,是我觉着左手写,怎么都觉着别扭,来吧,你说,我写,就算没有写好‘鸳鸯小字’的水平,至少不让你觉得我‘手生疏’。”

    在王梦雨兴致盎然的语气中,我看着她如远山的眉,似清泉的眸,油然而生的爱恋心思下,自然是只有答应。

    然而真正写起来,王梦雨并没有我以为的一笔一画的刻意、细致描摹的拖沓,很快洋洋洒洒地写完,在我说“确实比我的字秀气”时,并无表示地好像在自我欣赏,随即说:“这句我最喜欢——‘

    知交已隔音讯外,更哪堪、相约宛如昨。

    万千语,勿忘我。

    ’不知道你是写给什么样的人,能这么用心?”由于看她全神贯注地低头品鉴,说话语气像在自言自语,我也就没有言语。

    “啊,什么样的人啊,还保密啊?”她轻轻碰了碰我。

    “噢,你真问我啊,我以为…没谁,就是有次看一本叫《唐宋词格律》的书,挺喜欢里面这个词牌,觉得念起来节奏挺有意思的,就模仿了一下,真的,你要喜欢送给你都行。”

    “不要,不是专门给…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还同校同班呢,哪就‘

    知交已隔音讯外

    ’了,还有那句‘

    浮世难求身自若。

    叹悲欢、总关离合,人生过客。

    ’也太悲凉了些,虽说念起来挺好听,你这些真是叫做‘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我笑笑说:“我又不是专业学中文的,很多就是模仿写着玩儿,倒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可以看成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是吧?”

    “倒没意思了,我不愿意动不动的,就要忧国忧民才对似的,打打杀杀的,多闹得哼啊。”

    王梦雨这句话,令我由衷地更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重新背上包,走出操场的一刻,王梦雨忽热停下回头看看,指向远处道:“这距离了都,还是能清楚看见呢,那个余红图的像,你刚才题写的笔划又那么重。”我只好“回首向来萧瑟处”,随即毫不在意地笑笑说:“放心吧,能盖住,这么大的——”然而抬手间,才发现此刻的雪势,仿佛竞技高手的百米冲刺后,骤然失去了劲头,只好改口道:“哟,好诶,这骑车不用担心眼镜上老有雪了。”

    这个“顾左右而言他”起了作用,王梦雨伸开双臂,感触着稀稀落落的雪滑过手掌几无察觉的清凉,快活地说:“大概头一次觉得这么大的雪下起来能特好玩儿呢,你呢?”

    “嗯,说起来还真是,其实人都怕雨雪天儿,以前看清朝一个叫张潮的随笔体格言——”

    王梦雨忽然拽住我的胳膊,目光澄澄地笑道:“谁要听你又掉书袋,开口就子曰诗云、唐宋明清之类的了?我问你自己的感受。”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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