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他不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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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忐忑不安地跟着我男人走进他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桌面上放着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

    上面的logo我认识,就是在韩若初身上经常出现,而我这辈子都没舍得买过的!

    “这个给你。周六是我父亲的生日宴会,陪我出席。”

    啊!

    我说你指的‘让你高兴的事’——

    “就是答应我的请求。”

    哦。我涨红了脸,咬着唇点点头。

    “你以为我指的是什么?”苏北望抬起我的脸,目光可不怎么厚道。

    我拧了拧僵硬的下颌,说你别乱想,我没别的意思。

    的确是我想多了吧。苏北望这么一本正经的人,借他个节操他也不会……恩。

    此时苏北望转身走过去,伸手推开眼前的窗子。午后的微风吹开了盛夏的最后一缕炎热,他目视着前方对我说:“罗绮,要变天了。”

    是啊,真实畅快的夏天总要过去。变天,不一定是件坏事吧。

    我轻轻走到苏北望的身后,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好像……恩。瘦了些。

    我把脸贴在他的脊梁上:“我爸常说,他制了一辈子的药,却没有一种能治得好人心。

    贪婪,相争,诡计和恐惧。哪一种都充满戾气。”ad_250_left();

    “我以为你是个开朗乐观的女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触?”苏北望抚着我扣在他胸前的手,口吻轻淡地叹了口气:“我不想把你卷进来的。”

    “没关系,”我笑着用脸蹭蹭他的肩背:“我就站在我爸爸战斗过的地方,看你亲手洗净我们神圣的实验台。”

    临出去前,我抱着礼服的手提袋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唐家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北望靠在窗前,摆弄着掌中一部崭新的。侧影打在墙面上,笑容有点像撒旦。

    “商务里多半带有些机密要件,所以一直习惯植入安全程序。

    一旦发现遗失,可以远程备份资料同时引发置内芯片自燃。”

    我惊得合不拢嘴:“所以昨天是因为,你的自燃引发了消防安全系统警报?而唐家礼正在……恩……”

    好吧,我承认男性的生理构造很有弱点。如果在那种时候遭受非常惊恐的外力干扰,很可能这辈子就告别雄风了。

    我觉得效果不减高压水笼头一样的天棚干粉喷雾……应该能归在‘非常惊恐’的范围之内。

    唉,真想亲眼看看他昨晚的窘态啊,最好是来人的时候看到肖黎也在该有多好!

    我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心态。怎么跟……苏西航似的?

    拎着礼服回办公室的时候。我脸上明显带着好心情。

    舒婷正抱着一摞文件在那狂按复印机呢,我故作轻松地拍了她一下。结果姑娘手一抖,噼里啪啦的文件掉一地。

    “吓死我了!”舒婷缩着胸肌,一脸怪异地看着我。

    “没事吧?话说这都好几天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神不守舍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婷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舒婷连连摇头,自顾自收整着地上的文件。

    “怎么了?”此时关成卿从外面进来,询问了一句。

    可是舒婷却把头埋得更低了,全然没有之前那种——连听到‘关门’两个字,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

    我看了关成卿一眼,说了句没事。

    这时有其他同事过来,叽叽喳喳地围着关成卿:“经理,我们都听到消息了,说苏总打算委任你来负责‘健康之星’的项目总负责人。

    看来这年后的研发部总监,真是非你莫属了啊。”

    “哪呀。自从隔壁的高兵离开以后,这个总监一职早晚还不都是咱老关的?”

    我一字一句地听在耳里。余光轻轻去瞄关成卿的表情。

    不喜不悲,倒似有挺深的行道。

    舒婷依然不说话,匆匆端着文件起身就走。经过关成卿的时候,明显有意收住目光。

    那一刻,我有种特别的预感——舒婷这两天的诡异好像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关成卿?

    看着那温文儒雅的背影,我捏着提袋的手渐渐收紧。扑朔迷离的局面里,我惟独想不清楚关成卿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唯一的一点可获的线索,就是他可能与肖黎相识。被同一个男人资助过的学生……没有那么多巧合吧?

    但如果他真的与肖黎是同一战队的,那苏北望胸有成竹地对他委以重任——只怕已经是那腹黑男人碟中谍的开始了。

    我觉得苏西航有句话说的很对——我该去楼下买包爆米花上来等着看戏的!

    正发着呆呢,手里一松,整个纸袋子被那该死的贱男人抢了过去!

    “还我!”我吼他。

    “礼服啊?”苏西航低头往袋子里看看:“香槟色,不会显的皮肤太黑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别讨厌。”

    “其实我觉得你穿黑色的会比较好,显瘦。”

    我特么知道我这几天胖了两斤,苏西航你能不能不要真的跟警犬似的!

    “话说,你父亲的生日宴会——”

    其实当我接受苏北望的邀请之时,心理还是有点紧张的。想想苏爸上回的那个气场,就觉得那种宴会的场合一定充斥了很多非常有面子的人类。我怕我表现得像个没成熟的哈密瓜。

    “只是个普通的家庭聚会,我父亲已经退休,不算商务场合。”苏西航随意地说:“何况有苏北望在你身边,谁敢对你有半点质疑?”

    我轻轻哦了一声,说那要买点什么礼物才合适啊?

    如苏明远这样的身份,我总不能像上回跟舒婷出去给关成卿买礼物一样随便拎个皮夹子就对付过去了。

    估么着人家衣服上的一颗纽扣都值我吃半个月了!

    “苏北望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苏西航笑了笑,指了指装礼服的纸袋。

    我狐疑地伸手进去,在礼服下面找到了一盒——啊,看起来就很难弄到的怀旧老唱片。

    “这是你父亲喜欢的吧。”我伸手摩挲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回去。不由得感动于那个男人在一切小细节里的体贴入微。

    后来我问苏西航:“你也会去么?”

    “不一定,我那天还有事。”我低着头低声劝了句:“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生长经历如何,他总归是你的父亲……”

    “你想看到我的话,我就去。”

    “你……”我心说你长得跟苏北望又没什么区别,就算想看你我也可以选择看看他。

    “反正,我也就是随便劝你一句。希望你珍惜自己的家人,别等到像我这样……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空留遗憾。”斤木池才。

    我以为我这一番肺腑之言好歹能让他有点感动呢,没想到个死男人,半点面子不甩我,又走了!

    今天我下班较早,因为下午的时候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外婆吵着要回家住。于是我想着尽快回去帮她收拾收拾。

    一进家门,我妈就塞给我两大包东西。

    “什么啊?澳大利亚绵羊油啊?”我说这干嘛用的。

    “等周六啊,让你拿去送给老黄的生日礼物。”

    我一拍脑袋,忘一干净。

    “可我周六要去参加另一个……”

    我妈瞪我一眼,说上次电话里不都说好了么。

    我想了想,说行行行。我就去黄校长那送了便走。反正人家苏北望家的生日宴也是晚上。

    “诶?我记得你上回说,不是带的两盒点心么?”我看着那包装上的图片和各种英文,心说这绵羊油怎么看都不是吃的吧!

    妈很无辜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我那慈祥的外婆正用一块华丽的雷明顿手指蛋糕喂她怀里的狗狗呢!

    “没办法,点心的包装被小西咬坏了……”

    我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苏西航送萨摩给我家绝壁是没安好心的。

    回到房间里,我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苏北望送给我的礼服。

    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还是不受苏西航那个别有用心的混蛋诋毁的。

    香槟色趁我反而肤色很好,而我近段时间稍微丰满起来的小肉感也能被修剪高端的设计扬长辟短得恰到好处。

    只不过……

    我特么为什么会在纸袋子的最下层里找到一张莫名其妙的心意卡啊!

    上面明显有会员卡号,有会员卡的称呼‘杨小姐’,还有一些上流社会里常说的客套祝福的废话!

    我不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也明白这只是人家高端品牌店里贴心人性的服务祝福——却一不小心画蛇添足了!

    只能说明,苏北望以前曾用自己的卡给前女友买过这家店的衣服而已,不小心被人家留了信息。

    我有点不爽。

    其实我有什么可不爽的呢?不过就是个鸡毛蒜皮的小误会罢了……

    但我就是真的很不爽!

    啪嚓一下,用力过猛不小心拉断了肩带!

    尼玛!

    果然是胖了不少……

    估计这样子高端定制的礼服一般成衣店都不敢接修理的活,我在考虑用不用干脆剪掉肩带当抹胸穿。

    想着想着,就等来了苏北望的电话。

    “合适么?”

    “恩,挺……挺合适。谢谢,”

    话一出口,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奇了怪了?我干嘛又要撒谎?

    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男朋友,礼服的肩带断了需要去修理?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我很不爽这里面还带着写有‘杨小姐’称呼的心意卡,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姑娘那样撒撒娇斗斗气?

    我究竟干嘛要对苏北望这么客气呢?

    “周五晚上——”

    “啊,我正想跟你说呢。周六白天我要帮我妈去个同事家送点东西,晚宴是六点半吧。放心我一定按时赶过去。”

    苏北望只是哦了一声,便没再多说其他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躺在床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说。

    苏北望刚刚可能是想说‘周五晚上住他那好不好’?

    我抱着枕头压住泛得通红的脸,就见切了一盘水果送进来的宁老师几乎要被我吓死般大叫起来:“干什么你!失恋也不能寻死啊!

    就是要死也不能用枕头闷啊!我那枕头芯可是进口记忆棉的,一个四百多呢。”

    我寒着心一把丢过去:“瞎喊什么,刚刚思考人生呢。”

    “刚刚是谁,你不是宝宝么?”

    我差点给哈密瓜噎死,我说妈你没事去跳跳广场舞,少刷微博!

    叼着个牙签我跳下地,说我懒得睬你,找外婆玩去。

    “你外婆在书房逗狗呢。”

    听到我妈在身后喊,我赶紧转了个方向奔书房去了。

    外婆坐在摇椅上,怀里搂着白乎乎的小西。一边喃喃说着什么,一边伸手指着窗面墙面。就好像在那教小孩看物识字似的。

    我捅捅正摆桌子的妈,我说你就真打算由着外婆把我爸的书房给当狗窝啊?

    “唉,让她新鲜一阵吧。说不定哪天她忘记了,就转战洗手间里去了。你看着点外婆哈,我下楼给你阿姨打个电话去——”

    妈走了以后,我轻轻扶着我外婆的摇椅。

    妈蛋的,那死狗冲我凶得很!

    “呵呵呵,小绮啊,小西现在可是我忠实的保镖。”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咱家再也不用担心进来坏人了。”

    我尴尬地抽了下唇角:“是啊,有它在您身边啊,连蚊子都飞不过来呢~”一边说着,我一边飞快地抽走了狗狗牙?所能及范围内的手。

    “我们小西最通人性了,比小绮好~”外婆用皱巴巴的脸蛋蹭了蹭狗狗的脑门,也不顾我站在一旁黑着脸满心f**k。突然抬起一只手指了指窗户:“小西啊,下次再有坏人从窗户跑进来,咱们就扑上去咬他。”

    我说外婆你自己想想就算了,别给狗狗施加这么重的使命感哈。他就是一智商逼近下限的雪橇犬,你等它能分辨出什么能咬什么不能咬的时候再来指望它捉贼哈——

    捉……贼?

    “外婆!”我被我自己突然之间的一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一声呼喊几乎把我外婆也吓了一大跳。

    轻轻蹲下身,我捉起外婆的手。我说外婆你看看我,我是谁?

    “小绮啊。”

    还好,这会儿还是挺清醒的。

    “外婆,那我来问你啊——”

    “汪!”

    他妈的这狗真是碍事,我捉着小西的两条前腿想要把它拎起来丢旁边。

    “干嘛呀!”外婆急了:“你是谁家的姑娘啊!!!这么不讲道理!”

    我:“……”得了,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默默咽一口老血,我捧着外婆胖嘟嘟的脸颊说:“外婆啊,你告诉我好不好。着火那天,你在这个书房里看到什么了?”

    外婆木然地转了下浑浊的眼眸,前年她白内障做过手术,这会儿一直不太好聚焦呢。

    “慢慢想哦,想起来一点也行。告诉我,那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在家里?”

    外婆茫然摇头。

    我急了:“外婆我是小绮啊,你再好好想想——”

    这时我妈又上来了:“小绮你干嘛呢?”

    我说妈我跟你说,外婆那天——

    差点脱口的话被我硬生生地咽在喉咙里了,我爸去世的隐情,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本不打算跟我妈多说的。

    这会儿要是突然告诉她家里曾闯进来过陌生人,且与之前的大火有关……她一定会非常紧张的。

    “那天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怎么。旋即想出来一个还算是说得过去的借口:“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外婆可能还是被那次意外吓着了。偶尔还总提起火火的。”

    我妈也没怀疑什么,扶着外婆把她劝回了房间。而我则独自颓然坐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啊。

    “喂,苏西航。”我下意识地拨过去一个号,听到对面那懒洋洋的声音,又觉得心有不忍。

    唉,这家伙昨晚通宵在中科查资料,这会儿肯定在家补养颜觉呢。

    “唔,有事?”

    “有事……”我恩了一声。

    “有事就直说吧,没事你也不会来找我的嘛。”苏西航那边哈欠连天的,口吻还有点酸溜溜的。

    我唉了一声,把我外婆的事如实告诉他了。

    满心期待着他能给我出出主意呢,结果这家伙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啪嚓一声就把电话给我挂了!

    他是不方便?还是……

    我实在是不放心,纠结了五六分钟,又把电话打过去了。

    “又怎么了?”哈欠连天的,苏西航的口吻明显不怎么耐烦了。

    我委委屈屈地说,你不帮我出出主意啊?

    “阿婆的间歇式失忆症今天能治好么?”苏西航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直接把我给顶南墙上了。

    我说怎么可能啊,刚才也就那么一瞬间好像清醒了点。

    “所以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非得大半夜的逼我给你想办法是几个意思啊?我很累,睡了。”

    嘟嘟嘟……

    我默默放下电话听筒,坐在原地数了一下心理阴影面积。

    后来干脆躺平在地板上,也不顾形象地摊开四肢。像条脱水的鱼一样窒息。

    我是因为外婆说的话而觉得不安么?不,我想我只是因为苏西航凶了我两句而觉得不爽才是。

    更因为意识到‘明明苏北望才是我男朋友,但为何一遇到事情首先想到苏西航’而感到羞赧和迷惘。

    这时我妈进来踩了我一脚:“大姑娘家的躺得四仰八叉像什么话。”

    我说这是我家,外人又看不见。还不允许我把身体贴近大地母亲来体会下人世冷暖啊?

    “体会个头啊!这书房还没装窗帘呢!你当心邻居看到以后当成凶杀案报了警!”

    “过来,陪陪我。”我勾勾手指,跟她撒娇。

    我妈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跪坐了下来。

    我则臭不要脸地把头靠过去,枕得踏踏实实。我说妈,当初你在我爸和黄校长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到底是怎么选的?

    “论颜值吧,黄健斌秃顶也不过是这两年,年轻时候其实看着也不比我爸差。

    论家世吧,爸出身贫苦,爷爷奶奶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乡下人。而黄健斌是书香门第,父辈就是中医世家。

    论才学吧,都一个白金坩埚里的反应皿。我爸严谨,老黄敏捷,也说不出什么伯仲。但是单讲成就,还是人家黄校长的成绩更凸显一点。

    最重要的性格,其实我觉得他俩性格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否则怎么能做成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呢。

    就连同追过一个你,都没有翻脸脑红眼。不像有的人……明明是同胞亲兄弟,还能整天惹的鸡飞狗跳。”

    “说了这么多,你是收了黄健斌多少钱啊?这么快就嫌你妈碍事?想我嫁出去吧!”妈一手捋顺着我的长发,另一手捏着拳头砸了两个栗子爆上来。

    我说我哪敢啊,就是想知道,爱情要怎样才能像你和爸那样维持一辈子。无论是内心还是外力……都打不破。

    “很简单啊,就四个字,真实舒服。”妈笑眯眯地抬起眼睛,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漂亮的睫毛在夜风中绘画出柔美的弧度。

    我妈年轻时就漂亮,这样的女人嫁给谁都不意外。

    “小绮,你了解你爸是个怎样的人么?”

    我说我当然了解啊,他工作起来古板认真,一丝不苟,待人接物倒是不怎么拘小节,人也糊里糊涂嘻嘻哈哈的。

    大家都喜欢他,都觉得他生活中是个弥勒佛,研究中是个斗战胜佛。

    妈笑着摇摇头:“你不了解,所有人都不了解老罗是个怎样的性格。只有我了解。

    他为人腼腆低调,其实不大喜欢跟人打交道,说话办事容易冷场,所以整天傻乎乎地笑。他在工作中严谨是因为他对自己研究的事业有崇高的敬畏和使命感,他不允许自己犯错误。但回到家里,他是个邋里邋遢,又懒又粗线条的老家伙。

    袜子乱扔,衬衣里外不分,还笑嘻嘻地跟我说他有爱因斯坦的潜质——当我瞎么!人家爱因斯坦是物理学家!”

    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带着泪。这也是爸去世以后,妈第一次这么跟我谈及他。我知道她是想爸爸了。

    “你爸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一面是不为人知的,那才是他最真实的自己。他喜欢那个放松无压的状态,就像我一个雷厉风行的训导主任,也会在他面前像个小女孩似的躲蟑螂一样。

    两个人在一起,衡量的不是谁爱谁多,谁付出的比谁多。

    而是你能不能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么自在真实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缺点,不用担心对方会厌弃你。

    这些……老黄做不到,而你爸能做到。

    婚姻有利有弊。百分之百的人会认可,所谓最大的弊端——就是失去自我失去自由,被对方深深羁绊束缚,以至于达到崩盘的一天一拍两散。

    而我和你爸在一起,就像跟自己在一起一样。开心时开怀大笑,生气时踹他两下咬他两口。

    小绮……我想我这一生,也许遇到过无数比你爸爸优秀的男人,却再也不可能遇到像你爸这么适合我的男人了。”

    说完这句话我妈就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眼泪雨点般往我脸上掉。

    我翻过身来把她抱在怀里,我说妈,别哭别哭,爸就在这间屋子里,他能看到我们的。

    “我能听见他说话的,他叫你好好的,等几十年以后,在那边买好了房子等你过去——”

    妈挥手就给了我一个栗子爆:“过什么过啊!老娘还没活够呢,告诉老东西,给我乖乖在那边等着!”

    妈揉了下眼睛,扭着大屁股就下楼了。留我一人恍如隔世般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身边的电话一响,我吓得一激灵。

    “苏西航?你——”

    “托你的福睡不着了。我跟你说,外婆的事我想了一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竖起耳朵听:“真的?外婆这个间歇性失忆症已经有段时间了大夫说是老年痴呆的连带症状。

    有些东西她偶尔能想起来,蹦出个一两句话。好比前两个月她跑到柜子底下去翻巧克力,说记得掉进去一块。

    后来我妈翻箱倒柜还真找出来了,一看保质期都前年的了。”

    但我也明白,有些失忆的东西……以外婆现在的年龄,谁也保证不了会不会有一天就给带进棺材。

    “失忆症多数不需要用药物干预,尤其是阿婆这样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但如果事情特殊……我们可以考虑用一些其他手段。

    比如说,像催眠术。”

    我说你要是告诉我魔术我还觉得可信度高一点:“苏西航我外婆八十几岁了,其实有些时候糊里糊涂的也挺可爱。

    指不定她自己也觉得幸福满足呢。

    万一弄个催眠术,让她想起来自己一生挚爱的其实是邻村那个当兵后一直没能活着回来的初恋小伙。那得多伤心啊!”

    苏西航沉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在深深考虑我的话。然而他说——

    “罗绮你的脑洞是用开塞露通的么?”

    我:“……”

    苏西航呵欠连天地跟我说,催眠术是有医学和科学根据的。不像我想的那样跟换大脑似的,只是就一些环境过程进行心理暗示帮助回忆,并无毒害作用。

    “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反正这事儿也不急一时,我先去帮你咨询一下。”还没等我说谢谢呢,这死孩子就挂了电话梦周公去了。

    我抱着膝盖在没有窗帘的书房里发了一会儿呆,下楼的去倒果汁时看到我妈正小心翼翼地去擦爸爸的遗像照片。

    妈刚才跟我说的那番话很真实也很受用。可惜我天生就有点小叛逆,明知道有道理,但就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往自己身上套用。

    ————

    周五那天的公司会上,关成卿被正式任命为‘健康之星’项目的leader,但是麾下选的将,都是不公开的。

    我不知道苏北望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反击这场生死之战,也不知道在座这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里有多少是已经被他选定的棋子。

    我只知道……明明可以站在他身后的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探头去瞧瞧那场即将迎来的腥风血雨。

    他越是有所保留,我就越是好奇。

    我想,如果我是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妹妹——

    大哥一定是那个不许我碰火药不许我放鞭炮的黑脸,将我锁在阳台上,然后亲自在天空中画下每一笔绚丽多彩。

    而二哥一定是那个偷偷爬上二楼让我踩着他的肩膀溜出来,带我到小山坡上一人一支仙女棒,把笑声洒满整个田野。

    ——结果是烧了人家的麦子,被父母骂哭在屋檐下。

    那么大哥会拿红花油帮我揉被戒尺打红的手,而二哥一定揉着替我挨惩罚挨得更重的屁股,一脸不屑地流着鼻涕。

    我他妈得真贪心,怎么两个都想要啊!

    下班后,我早早离开了公司。

    我约了苏南薰去吃饭,一方面是说总想找个机会回请她,连赔罪带感谢。另一方面,我也是想让她帮我想想办法,去哪里能把那件被我扯断的礼服修好。

    吃饭的时候,苏南薰表示她知道这个礼服的品牌,最好送到专卖店看看。

    可是刚一进店门,我就被告知——

    “不好意思女士,这个断口要送到我们原厂配型修理,我们没办法用普通的针线埋得不着痕迹。”店员看了看礼服,很无奈地给了我答复:“大约要三工作日。”

    “三个工作日?”我急道:“这不行啊,我明天晚上就要穿。能不能加急?明天一早能送来就行。”

    “抱歉女士,我们的工厂在郊外,实在赶不及。”

    “要不还是算了吧。”苏南薰劝我:“衣服这种东西,就算再名贵也不过是穿两次场合和门面,哪件也不长在身上是吧。

    找个小裁缝店,稍微扎一下线吧。”

    其实我只是强迫症作祟罢了,这件衣服是苏北望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真的舍不得在它还没有发挥实用价值的时候就有了瑕疵。

    后来苏南薰提议说去她家超市下面那家新开的小裁缝店看看。老板娘大大咧咧的有点刁蛮,但手艺还不错。她常去换拉索扦裤脚。

    “大姐……想问你个事。”开车的路上,我心不在焉地叫了苏南薰一声。

    以前我叫她苏姐,后来她说太生疏,让我跟那两兄弟一样叫大姐便好。

    趁着塞车,我找了个纠结不已的话题。这话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倒是没有问出口,主要是不想让大姐觉得我请她吃饭还别有用心的。

    “恩?”苏南薰点头:“你说。”

    “苏北望以前的那个未婚妻……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南薰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我直言不讳地问了,脸上的表情也不一样了:“那天在咖啡厅,是我情急说错了话。罗绮其实……”

    我赶紧解释:“大姐你不要很为难,其实北望已经把大部分事都告诉我了。”

    我说我这身为‘现女友’对‘前女友’有所质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苏西航他……”

    “罗绮,你也不相信西航的为人,能做出那样的事对么?”

    苏南薰眼神幽幽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话锋。

    我幽幽点了下头,她则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相信呢。但是西航对此事供认不讳,丝毫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唉,不相信又能怎么样?毕竟杨慧心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以后经检验,也的确是他的……”

    我轻轻啊了一声,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的。从知道这件事的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有人能告诉我,这只是一场误会!苏西航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连苏南薰都这样证实……

    “西航承认是自己所为,甚至承认自己就是看北望不爽,故意而为之。”苏南薰说起这段话的时候依然唏嘘不已:“爸虽然恼火,但事已至此,于是两家人决定为了颜面干脆就让他把杨慧心娶了。

    可这天煞的熊孩子,偏说自己就是玩玩而已,压根没想过要娶杨慧心。”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渣了吧?!渣出周男新境界了都!

    “可想而知,慧心那从小不曾受过一点委屈的千金小姐,当场就失控了。

    后来发生意外……”

    我说后来的事我也知道,孩子没了,杨慧心也受伤失忆。

    “恩,两家决裂后,杨家把女儿带出国去疗养。这两年也没有任何联系。”

    苏南薰说别说我想不通,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无法想通苏西航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当时那个场面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心寒。爸气急失控,就手扳过来一根手腕粗的铁支架,当着大庭广众把西航打得吐血。可他至始至终连头都不低一下,更是一句认错的话都没有。

    后来北望几乎是要跪下来求爸了,才没叫他打出人命来。

    他说就当西航是因为怨恨苏家愧对生母,就当他是过来出一口恶气的。

    就当是他自己窃据了弟弟这么多年同样该有的一切,他愿意担这个报应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即视画面感各种爆棚:“那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哪有那么容易。”苏南薰说:“人家杨慧心家里又不是吃素的。女儿吃了这么大的亏,杨立文能善罢甘休?

    当时与启苏的合作项目当然下马,只是连惩戒都算不上的必然后果。

    后来杨立文叫了些人,专门要去给西航一点教训的。

    那帮小流氓连着好几天就堵在他必经的巷子那,看到车过来二话不说就把轮胎扎了——

    没想到北望正好经过……”

    我掩着口轻轻呼了一声:“所以我记得苏北望背上有一条伤疤,是——”

    苏南薰点头,说就是那次,他帮西航挡了一下。

    “后来西航就走了,背着家里所有的人偷偷报了公职考。然后到警校去深造了一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入职做了法医。起初爸是不放他进家门了,后来我们都跟着劝,北望的态度也表示不愿再计较了。

    所以这事就像是一道不愿被任何人拨开的尘封之伤,北望和西航的关系,也一直是别别扭扭又奇奇怪怪的,任谁也看不通透。”

    “这样啊。”我微微低下头,旋即又说那既然是这么不能提的隐情,简直比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都敏感。为什么……你们还愿意告诉我?

    背后的车队滴滴响,苏南薰示意我说前面已经绿灯了。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苏南薰慢慢严肃起来的神情。

    我是多嘴多问这么一句的,也深知道苏南薰这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罗绮,我要是说因为我把你当自己人来信任,这好像略矫情了一点——但我一直相信你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好女人。”

    我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踩错了刹车,我说姐咱们都什么交情了,这些话就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想……恩,我大概明白了。

    “你不明白。”苏南薰认真地看着我:“这么久以来,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爸妈最大的心结。

    即便如今他们已经成人自立,但有些事就像深水炸弹一样不能碰触。

    生母的事算一桩,杨慧心的事……更是算一桩。

    北望跟你在一起以后,为什么会患得患失会敏感多疑,这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真心爱他,就请不要做令自己迷惑又令他不安的事。

    要知道这两年来,爸的病时好时坏,基本不再插手公司。北望独自撑着启苏真的很辛苦,他也的的确确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陪在身边了。”

    “大姐……我,我知道了。”

    我想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去看待苏北望——

    他从小养在豪门望族,继母对他也是视如己出,姐姐弟弟都相亲相爱。在旁人眼里,他理应活得一帆风顺志得意满才对。

    可是十五岁那年,苏西航突然出现,意味着两人的身世隐情被一笔揭露。

    对苏西航来说,无非就是冲着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使使坏瞪瞪眼而已。

    但对于苏北望来说,叫了十几年的妈妈不是自己的生母,就好比从根正苗红的豪门大少一下子沦为了‘小三’的私生子。

    谁心里更难受?谁打击更沉重?这个不用天平也能清算得出来吧。

    而苏南薰接下来得话便更是证实了我的看法:“罗绮你可能都不相信,北望他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小时候闹腾起来,也是能把我气得撸胳膊挽袖子的,一样没少挨爸的皮鞭子抽。

    大概是后来西航回来了,比他以前的样子更夸张更要命。而北望就开始变得沉默内敛,开始变得非常努力,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对妈对我们也客气得让人心疼。”

    我的心开始渐渐收紧,我说我能体会到他的压力他的无奈。也很担心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绷得太紧而撑不下来。

    也许他是觉得自己那些年一直很亏欠弟弟的,才会在发生那样的事以后还选择咬牙释怀吧。

    苏南薰说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罗绮,今天姐的话说得重一点,也是为了你们三个人好。

    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再做第二个杨慧心。人心肉长的,谁也折腾不起了。”

    我说我都懂,大姐你放心,我明白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

    苏南薰微笑着点点头,说那就好:“其实西航……呵,这些年来他虽然看似女人不断,从来没有跟谁认认真真地谈过一段恋爱。

    但我始终觉得,他好像在等一个人,在寻找一个能让他好好爱上一场的人。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姑娘会有这个运气,但是……这个姑娘绝对不可以再是北望的女朋友。”

    跟苏南薰的这场对话简直像是打通我的任督二脉一样畅快,

    我突然好想扑到一个怀抱里安安稳稳地纵声大哭一场。

    可是当我依然没想明白这个怀抱应该属于谁的时候,手里这条礼服裙……已经替我选了现实里的答案。

    停在路边的车位上,苏南薰指了指前面的那家小成衣铺。

    “就这里了,下去问问吧。”

    可我们两个都还没等进里屋呢,就听到那边吵吵闹闹的争执不休!

    “我这衣服送来的时候明明就是洗干净的,这裤脚上沾的是机油还是什么?根本就洗不掉!你们得负责——”透过玻璃门,貌似看到个老太太的身影,有点熟悉?

    我和苏南薰本能地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推门。

    “你这老太太讲不讲理啊?送来的时候就是脏的,扦你个裤脚才收几个钱?有这么讹人的么!”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更年期妇女,估么着就是苏南薰说的那个‘脾气大大咧咧,但手艺还不错’的老板娘。

    那老太太背对着我,抚着胸口气吁吁:“你……你才不讲理,你用监控录像没有。看看我送过来的时候这上面有污渍没!”

    “你还有完没完,脏了自己拿去洗洗!胡搅蛮缠的——”老板娘不耐烦地往外看看,估摸着是瞧见我们两人站在那儿了,于是赶紧挥挥手:“出去出去!别耽误我们这儿做生意——”

    然后就看到这老太太被她连推带搡地给推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条西裤,而另一手提买的菜却噼里啪啦地弄翻一地。

    “小姐,要裁衣还是要缝补啊?”

    我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苏南薰也跟着尴尬。

    按理说我倒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小店的老板娘也太过分了吧。哪能就把老人家不分轻重地往外推呢?

    “阿婆你没事吧?”我也不理那老板娘,转身就去帮着那老太太捡菜。

    结果这一蹲一捡一对视,当场傻眼了!

    “啊……阿姨?”

    “罗绮?!”

    这老太太是丁荷梅?周男的……妈妈!

    其实想想也不算巧合。苏南薰家门口,不也就是周男家门口么。

    但我着实没敢想过能在这儿遇上丁荷梅——

    这才几天的光景,她怎么又苍白又憔悴?

    之前不是说手术后还在恢复阶段么,这又买菜又打杂的,周男也真舍得折腾他这六十岁的老妈啊!

    “你们……认识?”苏南薰看了看我,我则一脸尴尬地说是周男的妈妈……

    大姐会意地微笑了一下:“那行,罗绮我先上去了啊。”

    ————

    “罗绮啊,坐下喝点茶吧。”看着丁荷梅一瘸一拐地给我倒水的姿势有点笨拙,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本来我是不想跟她上楼来的,是她坚持要我进来坐坐,还说家里没人想跟我说几句话。

    能有什么好说的?我猜也猜得出来不过就是几句客套话吧。

    “上次在你们公司的事,是我太冲动了。罗绮,真是对不住你啊。”

    丁荷梅的口吻还算是真诚,我也只能怔怔地当笑话听着了:“后来阿男都跟我说了,那孩子流了……也怪不得你。都是阿男自己做的孽,遭的报应啊。

    如今弄成这样,工作也丢了,名声也臭了,那个肖黎……一天到晚得也不着个家。”

    “周男去了康林,应该有更好得发展才是,阿姨你也别太担心了,保重身体才是。”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也不完全是出于虚情假意。

    不管怎么说,丁荷梅只是个被肖黎挑唆利用的可怜母亲而已。

    样样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就算冲动之下伤害过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过节。

    所以我对她的劝慰,也不完全是违心的。

    “那叫什么公司啊!跟个传销窝点似的,天天加班加点,开会的时候连都不能开。那天家里停水,我上楼下楼的都找不到物业……”丁荷梅想拍我的手,却被我敏感地抽了回去。

    她刚刚的几句抱怨看似平常,但我却能从中看出了山雨欲来风来楼的异样。

    我恨周男,但谈不上有多恨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不过很多事,只能用一句不痛不痒的因果报应来诠释,多说也无益。

    “罗绮,妈能看出——哦,阿姨能看出来,阿男这孩子虽然当初对你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但人都会犯错,他又不是真傻,早晚也能看出来哪个女的是真好。

    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厚道了,但是你们好歹也做了三年的夫妻,你要是还有这个心,阿姨怎么也能想办法把肖黎给——”

    “阿姨,不可能了。”我微微挑着嘴角,语气柔和但口吻很坚定。

    “也许肖黎未必会是周男最后的归宿,”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着且不说肖黎只把周男当利用对象,要知道她那可是做过结扎的高能产物啊,丁荷梅要是知道了这个还不得翻天?

    “但是我跟周男,是永远不可能的了。阿姨您多保重,那点误会和不愉快您也不用耿耿于怀,我不会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门铃,我吓一跳。下意识地以为是周男或者肖黎回来了,于是赶紧表示说我得离开了。

    “不是不是,他们那两个兔崽子才不会这么早回来,是我约的收废品的。”

    丁荷梅一开门,滚进来个拎着编织袋子的老大爷。

    “以前罗绮你在的时候啊,家里都是利利索索的。

    如今那肖黎可倒好,饮料瓶子易拉罐的给我堆一阳台。”

    丁荷梅做完手术还在恢复阶段,就为了儿子的家操持里外的,可想而知她得有多想念当初我在得时候。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失去了才他妈的知道珍惜!

    我看着满头白发的女人跟着收废品的一角半分得算计着,心想还是赶紧走吧。

    同情归同情,活该归活该。我又不是白莲花,没那么多心情听你们感叹你们今天的疾苦。

    “这个大铁罐子才一毛钱啊?这么大的呢?”

    “铁的,不值钱。”

    “哎呦,跟那个油瓶凑合算一块么好嘞。”

    “大姐你不能怎么做生意啊。”

    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我听着身后的斤斤计较,本觉得心情很烦躁,但只是下意识地那么一瞥——

    红色的铁罐子?!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我盯着废品大爷手里的铁罐!

    结果把人家两个都吓着了!

    我收回差点一激动就上去抢的手,脸上露出尴尬地笑容:“呵……没事,我妈上回还问我来着,这个蛋白粉叫什么牌子。

    上回周男说家里的东西都被肖黎打扫清理出去了,我以为她给扔了。”

    “扔个屁啊,那个肖黎只顾着自己打扮的光鲜,恨不得连洗脚水都让阿男端!家务活一点都不管,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

    我看啊,说不定她就是故意弄掉孩子,怕影响身材不肯给我们阿男生哩。”

    我越发确定丁荷梅不算个坏人,只是个思路很容易受影响的蠢老太太罢了。

    可是我早就没有心情去体会她的情感倾向与变化了。

    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蛋白粉的铁罐,就跟见到党组织了似的,两眼冒红心!但我不敢轻举妄动,怕引起人家得怀疑。

    而此时丁荷梅一脸狐疑地把拿起铁罐子掀开来:“哟你看看你看看。这东西都还有大半罐就扔,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啊?!”

    看到罐子里白花花得粉状物,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还没过期呢吧。阿姨,让我拿去行么?我妈前天捡了个流浪狗,有点缺钙呢。想着拌拌放狗粮里——”

    唉,我这撒谎的应变本事越来越一流了。真是……跟苏北望在一起,倒磨砺出这么个令人讽刺的心智了!

    丁荷梅也没有多怀疑,就手就塞给我了。我说了声谢谢,几乎是一路跑进车里。用开飞机的速度,直接开到了警署刑侦大队的大门口!

    “苏西航!”

    不出意外地,我被巡逻警察拦了下来。

    旁边有女警在窃窃私语,说这是不是又来一个挺着大肚子要名分的姑娘啊!

    我特么的……我想说我抱在怀里的铁罐子是物证!不是大肚婆!

    我在解剖室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的男人叫我进去。

    一眼看到屋里两个人。

    站着的事苏大法医官,躺着的是他今天临幸的对象——一具干干净净的小女尸!

    我捋顺了一下舌头,说我打扰你工作了么?

    “还好,下午带回来的。投河自尽,家属要出个验名,没什么异常。”苏西航把那姑娘盖上白布推到外面让助手处理,然后招呼着要帮我倒水。

    “谢谢不用……”

    其实我在想,如果苏西航有老婆的话,每晚要用那双摸过死尸的手来抚慰爱人的温肌软肤,那是一种怎样的风情体验啊!

    “所以我选择了做法医,以为这样的暗黑高冷职业可以稍微打压一下桃花运。可惜然并卵——”苏西航一边喝水,一边露着两只眼睛瞄我。丫的还会读心术啊!

    “缺德吧你。”我白他一眼,把铁罐子往桌子上一按!

    一脸得意的表情好像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怎么弄来的?”苏西航站在罐子面前转了一圈,像在研究爆破炸弹似的。

    我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没想到肖黎竟然没有扔出去,真是老天有眼呢。你快看看,这些蛋白粉里到底有没有有毒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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