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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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云中歌》第65节剧情介绍

    (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原著小说)

    晚饭已经热了好几遍,孟珏却一直未回。

    三月提着灯笼寻来时,只看月下的男子丰姿隽爽,湛然若神,可身影孤寂,竟显黯然憔悴。

    三月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孟珏转身间,已经一切如常。

    三月只道自己眼花,公子风姿倜傥,少年得志,何来黯然憔悴?笑道:“晚饭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公子想吃什么,所以命厨房多备了几样。”

    孟珏温和地说:“多谢你费心。你亲自去见一月,让他想办法转告大公子,就说‘立即办好那人托付他办的事情,不论以何种方式,何种手段,越快越好。”

    三月恭身应道:“是。”

    孟珏又道:“从今日起,你们几个行动要更谨慎。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在长安城一日,就不许称呼彼此小名。没有我的许可,也不许你们来往。”

    三月道:“我明白。公子不希望他人从我们身上,判断出大公子和公子关系亲密。我们和大公子身边的师兄妹私下并无往来。”

    第二日,孟珏依照约定,请求面见刘弗陵。

    六顺领孟珏踏入宣室殿时,云歌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如待朋友、宾客。行走间,衣袖中无意落下几朵合欢花,轻旋着散落在殿前的金石地上,云歌每走一步,都恰踩到花上,将花踏得粉碎。

    云歌笑福了福身子:“孟大人,请随奴婢这边走。”

    盂珏含笑,视线淡淡地扫过云歌脚下的碎花:“有劳姑娘。”

    起先,在大殿上,在龙袍、龙冠的遮掩下,看不出来刘弗陵有什么不妥。可此时一袭便袍,刘弗陵放松了心神半靠在坐榻上,孟珏立即觉察出他眉目间强压着的病痛。

    孟珏磕头问安,刘弗陵抬手,让他起来:“多谢你肯给朕看病。”

    刘弗陵语气真诚,孟珏道:“是臣该做的。”

    云歌搬了坐榻给孟珏,笑请他坐。

    刘弗陵道:“云歌和朕说了你的要求,虽然有些难,不过朕答应你。”

    孟珏笑意变深,看向云歌,目中有讥嘲。

    云歌眼中有了惊惶,笑容下藏了哀求。

    孟珏目光一扫而过,笑给刘弗陵磕头:“谢皇上。”

    孟珏跪坐到刘弗陵身侧:“臣先替皇上把下脉。”

    孟珏一边诊脉、察气色,一边细问于安,皇上的日常作息、起居。云歌安静地跪坐在刘弗陵另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孟珏的一举一动。孟珏叉询问张太医用什么药,用什么法子治疗。张太医一一回答。孟珏听到张太医描述的针法,眼内掠过一丝诧异。医术上,很多东西都是“传子不传女”的秘密,张太医虽非心胸狭隘的人,可毕竟不了解孟珏,对针灸的具体方法,自不愿多说。只约略说明在哪些位用针,大概医理。不想孟珏听后,说道:“以水沟、内关、三阴交为主,辅以极泉、尺泽、委中、合谷通经络,治疗胸痹十分不错。不过,太医的治法是本着‘正气补邪’的‘补’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启闭开窍’的‘泻’法呢?用捻、转、提、插、泻法施术。先用雀啄手法,再用提插补法,最后在各个要*施用提插泻法。”

    张氏针灸闻名天下,孟珏却随意开口批评,张太医先有几分不悦,继而发呆、沉思,最后大喜,竟然不顾还在殿前,就手舞足蹈地想冲到孟珏身旁仔细求教。

    于安连着咳嗽了几声,张太医才清醒,忙跪下请罪。

    刘弗陵笑道:“朕明白‘上下求索,一无所得’,却‘豁然开朗’的喜悦,朕该恭喜太医。”

    张太医激动地说:“臣也该恭喜皇上,恭喜皇上得遇绝代名医。这套针法乃家父的一位故友,孟公子传授给家父。当年,家父已经四十多岁,位列太医院翘楚,孟公子虽刚过弱冠之年,医术却高超得令家父惭愧。家父有缘得孟公子传授针灸,但因为当时孟公子还在研习中,针法并不齐全,后来他又突然离开长安,避世隐居,这套针法,家父只学了一半,经我们父子几十年努力,不断完善,竟然声传朝野,被众人称作‘张氏针灸’。父亲规定,我族子弟习得此套针法者,施针治病分文不取,只收医药钱。既是感激孟公子毫不藏私的高风亮节,也代表父亲对针灸之术不敢居功。父亲离世前,仍念念不忘这套针法,直说‘真想知道孟公子的全套针法是什么样子。若能再见孟公子一面,将针法补全,实乃世人之幸’。”他转身向孟珏行跪拜大礼,“在下代父亲恭谢孟大人高义,让张氏后人有机会得见针法全貌,在下也可家祭时告诉父亲,孟公子后继有人,家父定会九泉含笑。”,一套针法,竟无意牵扯出一段几十年前的故人情。此情还不仅仅是朋友相交的私情,而是恩惠世人的大义。教者自然胸襟过人,学者却也令人敬佩。在座各人都听得心神激荡。

    看惯了朝堂的黑暗,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突然听到长安城还有这样一段光风霁月的往事,刘弗陵难得地大笑起来,对孟珏说:“遥想令尊当年风采,真让人心想往之。”义父一生,结交过的人,上至皇族贵胄,下至贩夫走卒,恩及的人更是不可胜数。这件事情在义父一生中,不过小浪一朵,孟珏并未听义父提过此事,刚才听到张太医论针,他也只是心疑。

    提点对方针法,一则是他有意而为。二则因为义父从没有教过他去藏守医术。义父历来是,有人请教,只要不是心思不正之徒,都会倾囊相授,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对别人隐瞒更好的治疗方法。

    云歌的心却是喜伤交杂。本来还在怀疑孟珏的医术,现在看到张太医对孟珏满脸尊敬的样子,怀疑尽释。

    可是……

    云歌看着展颜而笑的刘弗陵,心内伤痛难言。

    孟珏诊脉后,垂目沉思,迟迟未说话。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安静地等着孟珏说出诊断结果。刘弗陵淡笑道:“有什么话可直接说,不必为难。”孟珏心内电转,前思后想,最后禀奏道:“具体病症,臣现在也判断不出来,世间的病,并非都能在先人典籍上寻到,即使典籍记录了的病症,也会因人而异,因地而异。臣先给皇上施针一次,再配些汤药,看看疗效如何。”

    云歌忙去准备清水、毛巾,请孟珏净手。

    施针时,需褪去衣物,于安请云歌回避。

    云歌看着孟珏,不放心离开,孟珏微笑着低声说:“我治病要收诊金,你还怕我不尽心?”

    云歌的手一抖,手里的盆子差点掉到地上。

    刘弗陵不愿云歌看到他扎针时的痛苦:“云歌,今天晚上我在宣室殿和你一块用膳,想吃你做的鱼。”

    云歌忙笑道:“好,我这就去做。”

    因刘弗陵自小爱吃鱼,御膳房常备各种活鱼。

    御厨端了一盆鱼,让云歌挑选:“这是今日清晨送进宫的鲤鱼,已经换了十次净水。”云歌挑了一条大小适中,活泼好动的鲤鱼。又命人去淋池采摘荷叶、荷花,准备做荷香鱼片。

    忙了一个时辰左右,做了四菜一汤,云歌命人把菜肴放在蒸笼中温着,随时准备上菜。

    回到宣室殿,七喜说:“孟大人还在和皇上议事。”

    云歌点点头。

    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于安才送孟珏出来。

    云歌匆匆迎上去,看到于安脸上的喜色,她心中一松:“皇上如何?”

    孟珏几分疲惫地点了下头:“幸不辱命。”

    于安喜滋滋地说:“皇上说,觉得好多了,胸中的闷气好像一扫而空。”

    孟珏道:“五天后,我再来见皇上。”

    云歌虽不懂医术,却也听闻过,针灸是在人的*位上扎针,扎得好可以救人,扎不好却会轻则致残,重则要命。看孟珏面色疲惫,云歌知他心力耗损不轻,低声说:“多谢你。”

    一个小太监突然跑进宣室殿,气喘吁吁地说:“于公公,霍大人求见皇上。”

    于安皱眉:“你师父是这般调教你的吗?掌嘴!”

    小太监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几巴掌。转身退出宣室殿,袖着双手,躬着腰轻步从外面进来,行礼道:“于公公,霍大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告诉霍大人,今日天色已晚,皇上累了一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小太监偷瞄了眼孟珏,低声说:“丞相田大人突然中风,只怕,只怕挨不过今夜了。”

    “什么?”于安失声惊问。田千秋虽然年过半百,可身子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孟珏眼中神色几变,向于安作揖道别。

    于安没有时间再和他多说:“孟大人慢走。”赶忙转身去禀告皇上。不一会儿,刘弗陵穿戴整齐,匆匆从殿内出来,看到云歌,眼中全是歉意:“今夜我要晚些回来,不要等我吃饭了,你自己先吃。”

    云歌笑着点点头:“没有关系。”

    一瞬工夫,宣室殿就变得空荡荡,只剩云歌一人孤零零站在殿前。

    她缓缓坐在了台阶上,静看着半天晚霞,一殿清凉。

    Chapter 18 恩恩怨怨

    孟珏出宫后,立即去找刘贺。

    刘贺在落玉坊欣赏歌舞,孟珏刚进去,刘贺看了眼他的面色,立即命所有歌舞伎都退下。

    孟珏笑嘲:“刘大公子,还有工夫歌舞声喧?田千秋的事情,你可听闻了?”

    刘贺道:“刚刚知道。”

    “此事是你办的?”

    刘贺摇头否认。

    孟珏眉头紧锁:“我让一月给你传的话,你没有收到吗?”

    刘贺说:“收到了。我已经安排妥当一切,就等收局了,不料这老头竟突然中风,枉费了我许多心血。”

    孟珏撑着头,双目微合:“你本来打算怎么样?”

    刘贺笑了下:“借鉴了一下三十多年前丞相李蔡的案子,田老头的儿子为了司天监的几句话,偷偷侵占了一块风水绝佳的王室墓地。”

    孟珏边回忆边说:“当年的李氏家族虽不可和卫氏比,但也权重位贵,丞相李蔡却因为几块地自尽在狱中。嗯……这的确是个神鬼不知的好主意,只是未免太慢,皇上要你越快越好,你却用如此耗神的法子,更何况,田千秋和李蔡不同,即使把田千秋打进牢狱又如何?霍光若想保他,他一定死不了。”

    “小珏呀小珏!”刘贺笑着摇头,“谁说我打算要田千秋的命了?皇上只是说不想让他做丞相,我就给皇上一个强有力的理由不让他做丞相。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何必不留一点余地?田千秋虽是庸相,却绝非佞臣,纵是有罪,却罪不及死。”

    孟珏看着刘贺,没有说话。

    刘贺说:“你看上去很累,躺一会儿吧!”

    孟珏靠着卧榻假寐,突然问道:“你觉得田千秋真的是中风吗?事情未免有些凑巧。”

    刘贺思量了一瞬:“田千秋对霍光言听计从,不可能是霍光的人害他。其他大臣即使心里有想法,目前也没这个胆量动他,唯一想动又敢动田千秋的人就是皇上。皇上身边确有几个不惧霍光*威的肱股臣子,不过,皇上不会命这些人干这种祸乱法典的事情,只会命……”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你和刘询。”

    刘贺发了会儿呆,说:“卫太子起兵失败自尽后,先帝余怒未消,下令诛杀所有卫太子的舍人,以及和卫太子交往过的官员。壶关三老上疏给先帝,说太子是受困于 ‘奸臣江充,不能自明,冤结在心,无处告诉,因此愤而发兵,诛杀江充;子盗父兵,并无他意。’当时的高庙令田千秋也上疏,申讼太子冤枉。恰好先帝冷静下来后,已经明白太子是遭人陷害*迫,遂接纳了田千秋的上疏,赦免了太子的谋反大罪,又升田千秋为大鸿胪。不过,田千秋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也许他是看壶关三老没有获罪,所以揣摩圣意,见机行事,为自己博取了一个锦绣前程,可如果没有壶关三老和田千秋,刘询只怕连进天牢的机会都没有。刘询会是不念旧恩的人吗?”

    盂珏淡淡道:“如你所说,壶关三老才是冒死进言的人,田千秋不过顺风使舵。刘询究竟有没有必要念这个‘旧恩’,全看他是何样的人。话再说回来,即使壶关三老又如何?这天下恩将仇报的人比比皆是。你们刘氏的半壁江山是‘汉初三杰’打下,你家的老祖宗也没见感恩,还不是*走了张良,计杀了韩信?到最后,‘三杰 ’仅剩了个苟且偷生的萧何。”

    刘贺苦笑着摆手:“我们只说刘询,不谈其他。你觉得刘询是这样的人吗?”

    孟珏道:“不论田千秋是否于他有恩,如果这事情是他做的,那么,他行事的果断、狠辣非你能及,不过你计谋周全,心存仁念,这个又远胜过他,现在就看皇上如何想了。”

    刘贺默默沉思,很久后,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让一月传话给我?”

    孟珏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刘贺以为他已经睡着,却突然听到他说:“你若不想只做个普通的王爷,就准备好尽全力拼斗一场。有时间,不妨多琢磨琢磨皇上为什么从年初就开始重用你和刘询,表面上像是让你们为他分忧,实际上却更像是历练、教导你们,再想想为什么皇上把田千秋的事情单交给你和刘询办。”

    刘贺皱眉不语。孟珏翻了身,面朝墙壁睡去。

    刘贺的侍从在屋外禀道:“王爷,宫里来人传话。皇上要见王爷。”

    刘贺道:“知道了,外面候着。”

    “是。”

    刘贺叫:“小珏?”

    盂珏沉沉而睡,没有反应。

    刘贺出了屋子。

    孟珏听到关门的声音,坐了起来,默默思量了一会儿,叫道:“来人。”

    进来的却非一般歌伎,而是落玉坊的坊主,很恭敬地向孟珏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孟珏道:“帮我留意刘询的动静。”

    “是。”

    “再帮我查一下田千秋府上最近有什么异常,尤其是府中的仆役、丫鬟,

    越是出身贫贱的,有可能和江湖人有瓜葛的,越要仔细查。”

    “是。”

    孟珏慢步出了落玉坊。外面候着的小厮立即迎上来,孟珏道:“我一个人走走,不用马车。”

    孟珏安步当车,缓步而行。

    长街宁静,只闻自己的脚步声。

    走到一处分岔路口,他停了下来。

    向左走?向右走?还是向前走?

    刘贺赶进宫时,刘询已在。

    刘弗陵对刘贺说:“正在等你。你看谁比较适合接任丞相位置?”

    刘贺心中琢磨,不知道这个问题皇上可问过刘询,刘询的答案又是什么。

    刘贺沉吟着未立即回答,却看刘弗陵眼内似闪过一丝笑意,听到他对刘询说:“你也想想。”

    刘贺心中暗嘲自己,赶紧专心思索,过了一会儿后说:“这个位置,并非谁合适做,谁就能做,而是霍光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刘询道:“王叔说得十分有理。霍光绝对不会允许这么重要的位置落入皇上信赖的人手中,但今非昔比,皇上早已不是未亲政前的皇上,也绝不会让这个位置落入田千秋这样的人手中,所以只能选个中间派的墙头草了。”

    刘弗陵点头:“这是霍光呈报的人选。”

    七喜将奏折递给刘贺和刘询传阅。

    两人看完后,都笑着摇头:“霍光这老儿倒是知情识趣。”奏折上罗列的五个人都是赤金级别的墙头草。

    刘弗陵叹道:“霍光智谋、能力、魄力兼备,最难得的是他身居高位,却一直不忘关心民生,体察民苦,朕几次削减赋税、减轻刑罚、打击豪族的改革,因为获益的只是普通百姓,受损的却是朝堂上的众多官员,所以遭到过激烈反对,可是却得到了霍光的全力支持。若没有他的支持,朕不可能成功。若有圣君驾驭,他肯定是治世栋梁、国之瑰宝,可惜朕登基时太年幼,未能治衡住他,让他-步步走到了今日。”

    刘弗陵语重心长地对刘询和刘贺说:“过于信赖良臣,让他的势力独大,野心膨胀,和疑心过重,使良臣心寒,甚至*反良臣,是一样的罪过,都非明君所为。再神骏、忠心的马,都记得要用缰绳让他听话,用马鞍让自己舒服,这样才能跋涉远途,驰骋千里。”

    刘贺和刘询默默沉思。

    小说《云中歌》第66节剧情介绍

    (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原著小说)

    刘弗陵吩咐:“你们将各自中意的人写给朕。”

    刘贺和刘询忙提笔写好,交给七喜,七喜呈给皇上。

    刘弗陵看了一眼,两人竟都是“杨敞”,他将竹片递给于安,于安掌间用力,竹片立成碎末。

    刘弗陵道:“已是深夜,你们都回去吧!朕也要赶紧去祭朕的五脏庙。”

    刘贺和刘询磕头告退。

    刘询的府邸在宫外,自出宫回府。刘贺却因为刘弗陵破例让他住在昭阳殿,和宣室殿有一小段同路,所以两人同行。

    刘询走出一段路后,突然想起一事,又匆匆返回去追刘弗陵。却看刘弗陵和刘贺两人坐在御花园中说话,白玉桌上放了几碟时鲜水果。

    刘弗陵的神态不同于和他相处时的平静、淡漠,此时,和刘贺对面而坐的

    刘弗陵面容带笑,极为温和。

    刘贺拿着个杏子在吃,不知道嘴里嘟嚷了句什么,刘弗陵竟从桌上拿了个杏子,扔向刘贺,刘贺伸手接住,大咬了口,笑起来。刘弗陵也是笑意满面。

    两个人看上去如兄弟、朋友般亲密。

    想到刘贺未来前,他和刘弗陵关于田千秋的谈话场景。当时,他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而刘弗陵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近乎冷漠。

    刘询静静站了一小会儿,并未上前,而是转身出了宫。

    刘贺问:“皇上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不吃点儿?”

    刘弗陵笑意很深:“云歌做了晚饭。”

    “哦——”刘贺拖着长音,笑着说,“原来怕美人不开心,要留着胃口回去哄美人。”

    “知道就好。所以言简意赅、老老实实告诉朕。朕交给你的事情,你究竟做了什么?

    “臣遵旨。”刘贺一声唱喏,将事情一一奏明。

    刘弗陵边听边点头,最后笑道:“你这个王爷毕竟没有白做,司天监都肯帮你说话。”

    刘贺笑道:“他说得话都是真话,那块墓地的确是难得的风水宝地,田老头的儿子请他去看风水,我只是请他在堪舆时,顺便谈谈他曾见过的风水宝地。”

    刘弗陵道:“人无欲则刚,有欲则有了弱点。不过,除非太上,否则没有人会无欲。”

    刘贺笑嘻嘻地问:“皇上的‘欲’是什么?”

    刘弗陵淡笑:“你的是什么?”

    刘弗陵和刘贺谈完话,已经过了二更,进宣室殿的第一句话就是:“朕很饿,快去把云歌做的饭菜都拿来。”

    云歌闻言,笑道:“让御厨做新的吧!时间差不了多少。”

    刘弗陵坐到云歌身侧,笑而未言。

    云歌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孟珏的医术十分不凡,一直积在胸间的烦闷感一扫而空。如果病能治好,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不过我现在有个更好的主意。”刘弗陵眉目间的悒郁消散了很多,暗溢着喜悦。

    云歌笑点点头,将脸埋在了刘弗陵胳膊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什么好主意?”

    “遁世有‘隐遁’和‘死遁’,我之前一直想的是‘隐遁’,但终究拖泥带水,而且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安置小妹。这次的病倒是个极好的时机,不妨借病‘死遁’,小妹也就有了去处。如果她想要自由,我会下一道圣旨要她‘陪葬’,如果她想要尊荣,那她会成为皇太后或太皇太后。”

    云歌只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说。

    刘弗陵笑道:“过两日就命太医院的那帮太医们都来会诊,让他们好好焦头烂额一番,也让他们各自的主子都彻底相信,更让全天下都无疑心。”

    饭菜送来,于安和抹茶服侍刘弗陵、云歌用膳。

    知道刘弗陵爱吃鱼,所以云歌先夹了筷鱼给他。刘弗陵吃了一口,赞道:“真鲜美。”

    云歌也夹了一块鱼肉:“鲜美什么?鱼肉最经不得冷了又热,肉质如木。”

    抹茶笑道:“只要姑娘做的,就算是块真木头,放水里煮煮,皇上也觉得鲜美。”

    云歌指着抹茶,对于安说:“于安,这你调教出来的丫头?还不管管?”

    因为皇上的病,于安心里一直很沉重,今日总算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他心情难得的轻松,笑道:“奴才调教得十分好,都是被姑娘惯成了今日的德行,姑娘又有皇上撑腰,奴才哪里还敢教训抹茶?”

    “陵哥哥?”

    刘弗陵正容问:“于安说的哪里不对?我要办他,也总得有个错才能办。”

    “哼!你们都一伙的,欺负我是外来的!”云歌再不答理他们,埋头吃饭。

    于安和抹茶都偷着笑。

    刘弗陵凝视着微有羞意的云歌想,这一生能日日吃着云歌做的菜,直到白头,就是他最大的“欲”了。

    这几日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没有睡安稳,先是丞相田千秋病逝,众人要忙着钻营,忙着吊唁。紧接着,御史大夫杨敞升为丞相,百官又要忙着恭贺,忙着巴结。气还没喘口,又听闻皇上得病,太医院翘楚——张太医束手无策,无奈下,只能召集所有太医会诊。

    张太医医术如何,众人都心中有数,让他束手无策的病?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提心吊胆地等着会诊结果。

    大司马府,书房。

    两位参与会诊的太医如约而来。看到霍成君也在座,微微愣了一下后,忙向霍光请安。

    不论多大的官,对太医院的医者都存有一分敬意,因为没有人能逃脱生老病死。霍光本就待人宽和,此时更是客气,立即请两位太医坐两位太医一字不落地将会诊过程向霍光道明。

    霍光只是静听,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两位太医看霍光没有话问,站起告辞:“下官还要回去翻阅典籍,寻找医方,不敢久留,先行告退。”

    太医走后,霍光凝视着窗外不说话,霍禹、霍山、霍云也都不敢吭声。

    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湖泊。

    湖上几只自鹭,时飞时落。,岸边几株柳树随风轻摆。黄莺婉转鸣唱,因为树荫浓密,只闻声,不见影。

    霍光好像赏景赏得入了神,近半个时辰都一言不发,也一动未动。

    霍禹和霍山频频给霍成君使眼色,霍成君却视而不见,也看着窗外发呆。

    霍光终于将视线收回,目光淡淡从屋内几人面上扫过:“成君,陪爹去外面走走,你们三个,平日里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们若敢不经我许可做什么事,我绝不姑息容情。”

    霍禹愣愣,着急地叫:“爹……”

    霍光盯向他,他立即闭嘴,随着两个弟弟退出了屋子。

    霍成君搀着霍光胳膊,慢步朝湖边走去。湖风清凉,将盛夏的炎热吹走了许多。

    霍光笑说:“此湖是这个宅子最早开凿的一个湖。”

    成君微笑:“女儿知道,这个宅子,伯伯曾住过的,书房这一带是伯伯的旧宅,其余屋舍是父亲后来才慢慢加建的。”霍成君四处打量了一圈,“伯伯十八岁就封侯,其后又位居大司马,这个宅子和伯伯的身份实在不配。”

    霍光笑道:“太阳还需要借助他物的光辉吗?你若见过你伯伯,就会明白,他要的,只是个‘家’。”霍光虽在笑,可眼中却别有情绪。

    伯伯的死不管在史册记述,还是长安城的传闻中,都有很多疑点,和伯伯有关的话题也一直是家中的禁忌,霍成君不敢再提。

    父女俩沿着湖边逛了一圈,随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休息。

    一对野鸭缩躲在石块角落里打瞌睡,看到他们也不害怕,反以为有吃的,围着霍成君绕圈子,霍成君用手相戏。

    霍光看着霍成君:“成君,你有想嫁的人吗?”

    霍成君的手僵住,野鸭游近,去叼她的手,霍成君手上一疼,突然挥手,用力打在了野鸭身上,两只野鸭“嘎嘎”几声惨叫,快速逃走。

    “女儿说过愿意进宫。”

    霍光叹息:“这条路,不能回头,你真想好了?你若想嫁别人,爹会给你备好嫁妆,让你风光大嫁。”

    霍成君淡淡说:“女儿想好了,与其嫁个一般人,不如嫁天下第一人。”

    霍光道:“这件事情一再耽搁,先被小妹的病耽误。没想到这丫头因病得福,一场病倒让皇上动了心。皇上和皇后圆房未久,我也不好立即送你进宫,只能再等等。现在想来,倒是好事一件。”

    “爹,皇上的病……”

    “不知道,这是老天爷的权力。若皇上病好,计划如旧;若不能……现在只能步步谨慎。”

    霍成君点头

    霍光突然问:“刘贺和刘询,你看哪个更好?”,

    霍成君一怔后才明白父亲话后的意思。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虽非寻常女子,却还是有了羞意,扭转了身子,低头望着水面。

    霍光道:“刘贺看着荒唐,刘询看着豪爽,这两人我都有点看不透。不管选谁,都各有利弊。”

    霍成君脑中闪过刘贺的急色和无礼相,心里一阵厌烦,又回忆起上元节时的情景。

    刘询为她猜谜,送她灯笼,那盏“嫦娥奔月”灯还挂在自己闺房中。

    他带她去吃小馄饨,韭菜饼。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好似他的家,他带着她在小巷子里左转右绕,很多店铺的老板都会和他笑打招呼,不起眼的小店里,藏着她从未品尝过的美食,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好像从未在长安城真正生活过。

    杂耍艺人,见了他,会特意叫住他们,单为她表演一段节目,分文不收。

    横着走路的街霸、地痞,却是一见他,刹那就跑个没影儿。

    他送她回府时,她左手拎着灯笼,右手提着一大包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零食和小玩意儿,她这才知道,原来长了那么大,自己竞从未真正过过上元佳节。

    霍成君怔怔出神。

    霍光望着湖面,默默思索,好似自言自语地说:“若从经历看人,刘询此人只怕心志坚忍,不易控制,刘贺却是富贵王爷,没经历过什么磨难,荒唐之名,举国皆知……不过,刘贺的正室是前大鸿胪的女儿,刘询的正室是罪夫之女。”

    大鸿胪乃正一品,九卿之一,刘贺的这门婚事又是先帝亲指,王妃已生有一子,王氏家族还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想要绕过刘贺的正室立女儿为皇后,只怕十分难。刘询却不同,朝中无外戚,他即使有些能耐,也孤掌难鸣。

    霍光笑说:“这两人对我而言,各有利弊。刘贺、刘询,你选一个,毕竟是你的一生,你又是爹最疼的孩子。”

    霍光嘴里虽然如此说,可心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决定。他最期望听到的答案是,霍成君对两人根本没有偏倚,否则不管她选择谁,他都会挑另一个。

    霍成君如梦初醒,愣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我的姓氏是‘霍’,我绝不想给别的女人下跪,既然决定入宫,我就要做皇后。谁能让我做皇后,我选谁。”

    霍光微笑着点头,心中却不无失望,成君的言语中已经透露了她的喜厌。

    他望着湖面,慢慢地说:“你要记住,从你进宫起,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根本不重要,他的名字只有两个字:皇帝。他不是你的夫君,更不会是你的依靠,甚至还会是你的敌人,你的依靠只有霍氏和你将来的孩子。”

    霍成君默默点了点头。

    霍光长嘘了口气:“这些话不要告诉你哥哥们。”

    “女儿明白。”霍成君望着湖对面。岸上柳树婀娜,水中倒影摇曳,究竟是风动,树动,才影动,还是风动,水动,才影动?她眼中有悲伤,有恨意,还有迷茫。

    父女俩在湖边坐了会后,霍光说还有事要办,命下人备马车出府。

    霍成君回自己住处。

    刚进门,小青就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旁,递给她一方绢帛:“小姐,奴婢本来不敢收的,可他说小姐一定会看,奴婢怕耽误了小姐的事,所以就还是收了。奴婢若收错了,请小姐责罚,下次绝不再犯。”

    霍成君打开绢帕,默默读完,握着帕子,望着窗棂上挂着的一盏八角宫灯怔怔出神。

    发了半日的呆,方说:“点盏灯来。”

    小青心里纳闷,大白天点灯?可知道自家的这位小姐,行事、说话极得老爷欢心,如今就是大少爷见了,都客客气气,她自不敢多问,匆匆去点了灯来。

    霍成君将绢帕放在灯上烧了,淡声吩咐:“吩咐人准备马车,我晚上要出趟门。”

    小青忙应:“是。”

    明处,众多太医忙忙碌碌地埋首典籍,查阅各种胸痹的记载,苦思治病良方。

    暗中,孟珏每隔五日来给刘弗陵扎针一次,又配了汤药配合治疗。

    云歌问过孟珏,刘弗陵究竟得的什么病。孟珏的回答极其干脆:“不知道。”

    云歌不满,一旁的张太医解释:“只有典籍上有记载的病才会有名字,还有很多病症,典籍上并无记载。可是没有名字,并不表示不可治。”

    自从孟珏开始给刘弗陵治病,刘弗陵的病症开始缓解,心疼、胸痛都很久未犯过。有事实在眼前,云歌稍微安心了点。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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